姜燕莹未出阁时也是极其泼辣的,现在竟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说道:“自古做儿媳的便当是如此。”
柳砚词又说道:“这些个规矩不过是那些无用之人满足自己虚荣心罢了,自己在外面没有本事,回来了便要拿小辈们作威作福,大家都是人,何必成天整那些虚礼折腾人,要说自古....”
柳砚词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书,她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要溯古的话,这上面写了,很早很早以前,是女人当家,我怎么不见现在有谁还这么说。”
她搭在姜燕莹的肩膀上说道:“娘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说不定以后男人还能生小孩子呢。”
姜燕莹还想说什么,柳砚词开始收拾东西,她扭头对姜燕莹眨着眼睛说道:“乖,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很棒的。”
这简直是挑衅!是轻视!
姜燕莹觉得自己瘸了,儿媳妇才敢在她面前如此傲慢,眼泪险些滚落下来。
柳砚词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就几本书和一些木头,她一股脑打包抗在肩上,手里握着一杆枪。
姜燕莹红着眼睛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柳砚词说道:“将军府规矩实在多,免得日日将你气哭,我要回家。”
姜燕莹气得手都在抖:“你是没听见?我叫你每日来给我奉茶。”
柳砚词扭头道:“我嫁到将军府,不是为了每日给你奉茶的,这些事丫头们就可以做,光你屋子里就有七八个丫头伺候,裴云徵房间里也有七八个丫头,你少喝我那一杯茶不会怎么样吧?”
“你这个懒妇真是无药可救,给婆母倒杯茶都不肯,二宝娶了你这样不贤惠的妻子真是倒了霉了。”
柳砚词将枪立在地上,挑着眉道:“娘啊,这是一杯茶的事吗?我今儿给你倒了这杯茶,明儿是不是还得倒,你喝我的茶喝习惯了,我少给你倒一天,你是不是依旧会不满?反正我是不可能每日来给你奉茶的,既然早晚都会不满,我何须做?”
姜燕莹又说道:“今日之前,我几时叫过你奉过茶?我不过是想让你在那些姐妹面前给我一些面子罢了,你这都不肯给!”
“姐、妹?”柳砚词觉得很好笑,她摆摆手说道,“真是笑死人,我给你倒杯茶你就有面子了?你面子就这么点?”
这话已然很难听了,姜燕莹说又说不过,想跳起来打这死丫头,腿脚又不利索,气得浑身发抖:“怎会有你这种没有礼数的丫头?”
柳砚词掏了掏耳朵道:“你那几个好姐、妹成天在背后说我坏话,娘还和她们整日附和,你们的礼数学得可真是好。”
姜燕莹听到后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成天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你想要别人不对你说三道四,你首先得反省你自己,你今儿哪怕装装样子也行啊,如此也可堵堵那些人的嘴。”
柳砚词笑道:“我管旁人说什么,为了讨好他人而装腔作势委实可笑,另外,我敢问娘,将军府是什么苦难之所吗?还是说种了田地,需要儿媳每日下地干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和离,我在我们尚书府每日过得就是这般清闲自在的日子,我爹爹从不说我,没道理嫁个人还要给人做起奴才来。”
柳砚词又说道:“再说了,我干什么关她们屁事,倒是你们成天窝在一个院子里对别人说三道四,你们的世界里都是他人,他人的世界里有你们吗?他人懒得看你们一眼,你们就觉得被他人轻视了?你们天天嘴巴叨叨叨不停,你们这就算是勤快了?就算是做了了不起的事情了?真是闲出病来了,起开。”
柳砚词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燕莹被说得一愣一愣,半天反应不过来,待柳砚词走远了,她趴在轮椅上爆哭,直叫家门不幸。
木瞳听得直皱眉,他在舫西的时候,姜家的女人们对婆母都是恭恭敬敬的,他伏在裴云徵的耳边说道:“少夫人这也太泼辣了。”
裴云徵全程仰在椅子上,听完后,问道:“就这?”
婆子们纷纷为姜燕萤抱不平,裴云徵却叹气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主母和少夫人起了争执你们不仅不调和,还从中拱火,念在你们平日里服侍夫人还算尽心的份上,这次便算了,若是下次还犯,你们就全给我卷铺盖走人。”
婆子们互相望了一眼,问道:“若下次少夫人和主母再吵起来,我们应该怎么做,还请公子明示。”
裴云徵撑着头斜靠在椅子上:“你们为什么能让这两个人吵起来呢?你们的职责就是不要让这两个人吵起来,你们的任务就是维护内宅和谐。”
“那还不是因为少夫人做得太过分了。”
裴云徵沉着脸道:“她如何过分了?不就是躺床上看看话本子吗?多么好的少夫人啊,一不惹事二不多事,对你们也不苛刻,更无肆意辱骂。她来了以后,你们身上的活有多做一分吗?银子有少一两吗?”
裴云徵都懒得说了,柳砚词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他以外压根就不准人靠近,说是得了什么社交厌烦症,她生活的地方若是有生人进去呼吸了一口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下好了,他办完公务回来每日还要伺候她用膳。
不仅如此,她连自己的衣物都不肯让别人碰,脏衣服一堆就是三五天,偶尔她会跑到后院自己打水洗衣服。
裴云徵观察过,柳砚词洗衣服那叫一个敷衍,有时他都看不下去了,柳砚词洗完一件,他跟在后面默默捡起又洗一遍,虽然他一开始也不会用棒槌,但好在脑子聪明,稍微实践了几次便干得有模有样。
他本就有洁癖,看不得房间里脏一点乱一些,每回回家干得第一件事便是打扫屋子和整理房间。
苍天呐,谁敢想啊?
短短数日,他这般金贵的人竟学会了做家务。
裴云徵接着说道:“你们若是把我娘子气走了,我换了旁的勤快又能干的娘子,你觉得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丫头婆子们顿时觉得裴云徵说得很有道理,柳砚词虽然整日不出房门也不同其他人说什么话,但是她能知道姜燕莹成日里和那些个夫人们在一起说她坏话,那么她自然也知道府里下人们如何讨论她,而她却什么也没做,换做其他人她们早就没好果子吃了。
裴云徵又说道:“你们别仗着我娘子脾气好就欺负她。”
姜燕莹趴在桌子上哭了半天,这些天裴云徵回家都比较晚,故而姜燕莹都是一个人用膳,厨子做好了饭菜,丫头想推她去后院用膳,她挂着两行泪就是不肯去。
说是气都被气饱了,她坐在卧室里等到亥时三刻,婆子终于跑来告诉她裴云徵回来了。
她立刻叫丫头推他去找裴云徵,刚走出正院便看见伺候裴云徵的丫头慌里慌张地跑来。
“不好了,夫人,出大事了!”
姜燕莹急忙拽住那丫头:“我二宝怎么了?”
丫头说回道:“公子爷方才回来听大伙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他气得急火攻心,这会儿闹着要休妻呢,你看去看看吧,我们都快要拦不住了。”
“休...休妻?”
姜燕莹一下子傻眼了,成婚的时候就已经闹出了不少笑话,裴云徵当初若是俩眼一闭让人叫司曹两家娶去了便是,他又割舍不下儿时那点青梅竹马之谊,又将人抢了回来。
好在柳砚词生得是极好的,自古就有英雄为美人冲冠一怒的传说,故而裴云徵此举倒也没惹太多的非议,只是有不少好事人在等着看将军府这对夫妇的婚后趣事。
这才成婚几天哪,就要和离?到时岂不是被人笑死,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儿子休妻啊。
姜燕莹一直都有听到城中官员们不愿意将女人嫁给裴云徵的传闻,若是再闹出休妻的丑闻,她担心她这么“老实本分”的乖宝真要一辈子打光棍,再说了这事要是闹到柳怀素和裴朔的耳朵里,这两人岂不是要合起伙来要了他儿子的命。
她急急去阻止,待被人推到裴云徵的院中,只看见裴云徵踩着一个高凳上,手上拿着一条白绫,地上跪满了丫头婆子。
“你们就让我死了吧,我不孝啊!”
“我对不起我娘啊。”
他邦邦在胸口捶了两拳。
姜燕莹急忙推着轮椅滚到裴云徵的脚下,抱着他的腿:“二宝啊,有什么事你跟娘说,不要吓娘啊。”
裴云徵看见他娘来了,哭得更狠了:“儿子不好,原本想着好好孝顺娘,却不知到底娶了个不称娘心仪的女子进门,把娘气得日日不得好觉,我看着难过啊。”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休书”:“今儿我必须要休了她。”
姜燕莹也哭:“二宝啊,休不得啊,你这么干的话,你爹真的会打死你的。”
裴云徵擦了擦眼泪,将“休书”揣了回去,开始往房梁上挂白绫:“那我还是上吊吧。”
“你也不能上吊啊,你是娘的命根子,唯一命根子啊!”
姜燕莹坐在轮椅上死死抱着裴云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