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小孩子们也只是傻乐一阵,发现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便又恢复到该上学上学,该淘气淘气,在与家长和夫子的斗智斗勇中逐步走向成熟的中二期。
少年人的生活中只有间歇性的无聊,之后便会找到无数新花样解闷。日复一日觉得枯燥的只有混吃等死之辈。看那些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看着生不如死的学生狗,一到下课放学不也照样满血复活?
何况,贾府中没有蠢孩子。大人们的忙碌显而易见,对孩子的管教也是肉眼可见地放松。这种时候不拿来让自己放松放松心情更待何时?学习不在行,偷懒还能不用心?
原本贾家的族学管理就松散,同窗打架怄气阿谀攀附者众,而一心向学者寥寥。老太爷贾代儒的独孙贾瑞去世之后,他老人家更是神魂俱灭,不过拿着族里的俸禄勉强度日,哪里还教得了学生?
贾家中兴无望,也与国公子孙只图享乐不知进取,族学管理不善出不了人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之下,姐妹们相互串门的几率原本也该增加。只因黛玉还在孝期,向来不怎么出门,也不爱凑热闹,加上宝玉的好兄弟秦钟病逝,他正为之伤情,少了挑头的。倒是宝钗的活跃度更高些,三春到王夫人处请安,十回里有八回能见到她。
宝钗这样无微不至的陪伴和分忧,带来的效应是后来被王夫人赋予重任,协助管家。以探春的聪慧,想必在这段王夫人为了省亲忙活得脚不点地的时间里,充当的跟宝钗差不多的角色。而且,她作为二房的姑娘,帮王夫人打下手更加名正言顺,所以她才得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
王喜凤自然没这样高的积极性。每天的功课不少呢,除了夫子安排的,她还给自己加餐。她也无法预料后半辈子在哪座宅子里混吃等死,如今只能尽她所能多看看书,积累些当世的风土人情,避免到了新的环境OOC。
宝玉在收到秦钟病逝噩耗的前一晚也跟凤姐一样做了个梦。这姐弟俩绝了,都是以托梦的方式对自己的好友示警。但凡凤姐跟宝玉这对表姐弟相互通个气,就能发现其中的玄妙。可惜,两人竟是谁也没拿这些没头没尾的梦太当一回事。尤其是宝玉,秦钟在梦里竟劝他读书进学,简直匪夷所思好嘛!
宝玉外头少了个挚友,家里姐妹们也怪怪的。宝姐姐开始劝她读书;林妹妹时常因思念亡亲而垂泪,两个不开心的人在一起只会更不开心;三妹妹平日倒是能聊几句,可最近也跟老学究似的搜罗了许多书在钻研,倒显得只有他游手好闲。
幸而,贾府中还住着个薛蟠,最是能拉拢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他时常派人来请,宝玉也不好次次拒绝,渐渐地也能邀些新朋故旧一处吃酒听曲。再有,外头许多人也想探探荣国府的底,从这些小辈身上下手岂不正好?一时京都的纨绔们都活动起来,秦楼楚馆的生意都出现了一波小高峰。
贾环年岁小些,或者薛蟠也是个颜控,只爱跟长得俊俏的郎君一处玩,总之,贾环从来进不了薛蟠攒的局。在赵姨娘的心里,薛家早早就跟她示好,断然不会是薛蟠看不起贾环,故意撇下他,说不得有小人暗暗作祟。这样的屎盆子往宝玉那里扣再顺手不过。
喜气洋洋为入宫多年的女儿筹办省亲活动的家族不止一家,京城里早就争奇斗艳似的一天一个新花样,今日吴家选了什么奇石,明日周家用了什么纱帐,全是市井谈资。商家们围绕着各家建省亲别墅这个大饼也是卯足了开张吃三年的劲儿。
可惜薛蟠是个纯纨绔,只知吃酒作耍,半点不懂经营。但凡有些生意头脑,薛家大概也能趁势而起。不说一口吃成个胖子,或者重振家业,可大赚一笔的空间还是有的。旁人站干案看热闹,也只叹一句无知小儿,暴殄天物。
薛家并不缺有头脑的人,只是薛姨妈被薛蟠的惹祸本事折磨的没了脾气,她不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家长,只求薛蟠不捅娄子,她就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薛蟠若真能在这样的思想洗脑下洗心革面担起家业,倒也不枉长辈给的好名好姓。
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呆霸王就是呆霸王,豪横到死也罢了,浪子回头的戏码真的不好唱。即便后来被柳湘莲打惨了出去行商避开尴尬,也只是昙花一现,便如火柴能给出的一簇光,转瞬即逝。
后话不表。
王喜凤的生活在侍书看来,忒枯燥了些。每日写写画画,最多出门散散步,串门少,聊天也少,连弹琴的时间都越发少了。
三春一向来去同步,探春便是三春的发言人,在王夫人和贾母面前总要应付几句,相对而言已经是话多的那个了。若不是为了维持人设,王喜凤分分钟能cos迎春好嘛!都是为了生活,唉!
王喜凤也不知道自己查阅抄录的这些杂学能否派的上用场,权当练字罢了。赵姨娘多少也打听到她的境况,对于女孩儿不多做些针线反倒费笔墨银子搞学问的举动嗤之以鼻。可上头老太太太太们都没有异议,她又能犯哪门子病插嘴姑娘们的学业?
说实话,王喜凤的确不爱做针线。以往是迫于形势,如今谁也不盯着她,她乐得轻松自在。每年给长辈敬献些亲手做的小物件走个形式,旁人大可不必。
探春当年请宝玉从府外代购小玩意,只能亲手做鞋表谢意。赵姨娘连这也眼红,怨她只跟宝玉交好,怎地只给宝玉做鞋,却没贾环的份儿?这才是秀才遇到兵,给眼神都嫌多余。
许多的大事,在孩子的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对府中诸事都没什么参与感,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都只是凤毛麟角。他们只知道父母无暇管束他们的时光是如此美好而自由,这样的好事越多越好。同处一府,人们感受着不一样的快活。
大人们疲累也兴奋。这座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的园子一日日成型,从一张张图纸变成眼前巧夺天工的模样,谁看了不激动?
园子建好,不过是颇具雏形,还有许多硬装软装陈设布景等需要一一设计并落实到位。这些活都是一层层的管事总结上报再由主子们检查核实拍板。
贾赦是个甩手掌柜,贾政在工部混资历需要上下班打卡,故而大部分工作依然是贾琏贾珍连同资深的管家们挑大梁。宝玉这位爷向来不喜庶务,万事不理,却时常窜到园子里散心。这样富贵闲人的做派,真是连贾琏都羡慕嫉妒恨。
凤姐一向能者多劳,家里的日常琐事照常打理不说,只造园子一项,又衍生出千头万绪来。王夫人即便亲自上阵统筹,也跟不完所有的事情。她用凤姐,却又防着凤姐,故而宝钗的出现才那么恰到好处。
都是聪明人,也都是体面人。各人看破不说破,只凤姐对宝钗的防备心里瞬间飙升至顶点。而正房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被成日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打帘子的赵姨娘看的清清楚楚。
赵姨娘这人吧,也是有点纠结。以前觉得三姑娘巴着太太却不与她这个生母亲近,很是不忿。如今看宝钗都凑上去了,三姑娘却老实巴交躲在房里当大家闺秀,这就又开始着急。
小鹊带着赵姨娘恨铁不成钢的殷殷嘱托来见三姑娘。赵姨娘不敢把话说的太过直白,只敢旁敲侧击,替太太分忧之类的假大空。王喜凤虽然满心不耐烦,却也留了小鹊吃茶,闲坐了片刻才放她离开。
侍书都有些无语了。她们姑娘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做都招埋怨,非得给人当提线木偶才罢休呢?
王喜凤倒没多大感触,见得多了,便不觉得如何。人之常情罢了。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过是痴人的一厢情愿,不理也罢。
待入秋,园子已经整饬一新,便是亭台楼阁的牌匾对联都已齐备,却是宝二爷跟政老爷的一帮清客一路游览而作,清新朴实,大巧若拙。据说宝玉当日出了大大的风头,一向严苛的贾政更是频频点头,多是采用了他的巧思。
宝玉出彩至此,一方面是他果然才思敏捷不落窠臼;另一方面得益于清客相公们意在吹捧,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一句话夸两代人,这马屁拍的也着实让贾政心中熨帖;最重要的自然是迎合娘娘心理。找遣词再精妙通达的文人拟来,也不如宝玉这个同胞弟弟亲自为她省亲的别院添彩更能彰显骨肉亲情。
宝玉得了夸赞,贾母也欢喜不尽。
孙辈里贾母对宝玉格外娇宠,起初或许真是因他肖似荣国公,可这孩子的至情至性才是人间难得。旁人看着总觉得不过一痴儿,哪知这样毫无偏私待人至诚的可贵?
贾母一生阅人无数,什么嘴脸没见过?便是府里大大小小的媳妇管事,她再老朽也能理清那些弯弯绕的肚肠,不过懒得费神罢了。她这把年纪,还有几日好过?含饴弄孙可不就是如今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