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了这么长时间?这信里写了什么?”
见武空岚久久没说话,宁墨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奇怪道。
飞燕一样轻快的记忆像一颗小石子,在磅礴的记忆大海中打了几个水漂,激荡起阵阵涟漪,短暂而美好。
不愧是……岁辙的信。
仅仅几个照面,就将遗失的记忆梳理了一遍,塞进了空白的脑海中。
武空岚从信中抬起头,再看向宁墨时,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三颗打在耳骨上的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记忆里,这张与陈默七分相似的脸,可是格外鲜活。
他似乎能猜到耳坠中的残魂是谁的了。
“你和先生是怎么认识的?”武空岚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怎么突然问这个?”
宁墨不解地看回来,面上没了久经沙场的肃杀气,却仍是那副严肃板正的认真模样。看得出来,凌烨把他照顾的很好,就连仲纤纤也随便找了个由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而那些鲜活的人,与他一起同行过的人,到如今……终究只能留下一封饱含遗憾与悲戚的吊唁信。
武空岚一时有些拿不准是否该告知他的过去。
“……算了,没什么。这是一封吊唁信。”他解释说,“它出自三千年前一名文人之手,写给自己早逝的同伴,或许会和这片特殊区域有些关联。”
武空岚多看了几眼宁墨耳骨上的耳钉,压下心中情绪,将信封交到了宁墨手里。信的落款是岁辙,字迹工整而压抑,写给他们最年幼、也是最活泼的同伴:枝颜。
“枝颜?这个名字……”
宁墨听完武空岚的讲述后有一瞬短暂的愣神,但很快又恢复原样,他接过信对武空岚说:“你的意思是这片区域背后的晦物源自于三千年前,那这明显现代化的建筑又是怎么回事?算了,下课铃快响了,咱们先往食堂那边走……你干什么?”
“我曾在湖中听到过那个女孩的声音。”
武空岚边说边迎着两人震惊的目光踏上了湖面,缓步上前,到了某一处位置,他似乎是心有所感,朝镜面似的湖下看去。
微风刮过,杨柳垂下绿丝绦一道道划开湖面,模糊了水中倒影的面庞。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倒影换了人,窈窕的身姿绝非武空岚自己,而是一名绿衣服的女孩。
她低下头,正好与武空岚的视线交汇,又像什么的没看到一样飘向远方。
又是一阵清风去,她的身影如镜花水月,散在了空中。
无力感随消失的身影盘踞在武空岚心中,他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些揪心的哀恸,自恢复记忆起,便开始折磨他。
那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把枝颜逼成这副样子?这片特殊区域,真的是因她而生吗?
“呃……万花筒?”范骁瑜看懵了。
武空岚:“……”
愁绪在半秒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小子能不能少做些比喻?
范骁瑜:“嘿你还瞪我,你刚才脚下闪过了三个影子,不是万花筒是什么?怪不得校规不让照镜子,这谁看了不害怕?”
“三个影子?”宁墨有些惊讶,“不是两个吗?”
“一个绿裙子姑娘,一个白色的影子,还有一个佩刀的男人……”范骁瑜认真道:“我应该没看错。”
绿裙子姑娘是枝颜,佩刀的人是他自己,那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还真挺像万花筒的,武空岚想。
紧促的下课铃准时打响,三人不再继续在湖边逗留,朝食堂走去。
“以我看小说的经验,古代的姑娘家有仇怨莫约就那几种情况,家里人被陷害、遇到负心汉、被包办婚姻荼毒……”范骁瑜边走边分析,“不对……这和学校有什么关系,难道古代也有严重的校园霸凌?你们说的那位姑娘身上还有其他线索吗?”
范骁瑜的思维跳的很快,没等武空岚和宁墨说话,就先一步想起了之前没有说完的细节。
“等等,小学弟你之前是不是见到了个…活人成晦做傀的方法,会不会和那个有关?”
宁墨摇摇头:“那上面的符文和先生用的完全不是同一种,我看不出来它能起什么效力。”
“可惜,我当时只看到了一眼,有不少地方都被反光遮住了,只能用电子屏把它复原出来一部分。”范骁瑜道。
宁墨:“?”他听错了?
武空岚见怪不怪地拍拍宁墨的肩:“这小子光脑计算机成精,习惯就好。”
“武哥你也别闲着,你也是那个什么‘入界者’,快来辨认一下。”
范骁瑜举起手机递到武空岚面前,电子屏上已经没有了微信对话框,只余由像素点组成的不完整的诡谲图案,书写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咒文。
武空岚不认识这些纹路,但看到它的一瞬间,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厌恶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他极度抵触这东西。
连深渊中的晦物都没让他产生这种反应,这到底是什么?
逃课的三人来到食堂时人还不多,老练的高中生宁墨很快整理好餐盘,接连打了六七份饭,提前为同伴们准备好了中午的食物。
三十分钟,吃饭的同时他们还需要交流上午的情报,时间十分紧凑。
武空岚同样打好了饭,和范骁瑜一起坐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见他离开,宁墨皱了皱眉,问道:“你还是准备隐瞒能力?”
武空岚落座,夹起混在不知名青菜中的肉,自然而然地回答:“我这能力看着就不太对劲,身上灰色的校徽也不好解释,不如直接避开。”
在他对面,范骁瑜盯着自己面前的菜看了好久,转过身,干呕了两声。
迎着武空岚疑问的眼神,范骁瑜虚弱地转回头道:“校史馆地里伸出的手臂的切面和这里蔬菜的横截面的纹路一模一样,我有点……”
武空岚:“没事,这种只要不吃一般不会在你身上扎根。”
瞟了眼范骁瑜身上越发明亮的校徽,他停了一会后又严谨地改了口:“不会促进生长。”
范骁瑜:“……”
可惜不管再怎么泛恶心,饭也是要吃的,范骁瑜心中纠结了好久,终于是夹起了面前的饭菜。
此时,食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宁墨那边的入界者们纷纷落座,连看着文弱的仲纤纤到了,但却一直不见赵明曦和申屠成俊的踪影。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二人还是没有来。范骁瑜翻找着手机,面上越来越紧张。手机群里信息杂乱,大多是学生们的吐槽,没什么重要信息,他找了很久才从中找到了些有问题的发言。
e班-王伟:体育课是不是有点奇怪
e班-王伟:其他班人呢?
e班-张浩云:怎么感觉信息有延迟啊,这么久没人理咱们
e班-马宇轩:草这老师sb吧,他什么意思?
e班-王伟:骗人的吧…
……
……
e班-苗中:别上体育课,快跑!
整整五十多条,全部是e班同学发的消息,发出的时间也很统一:11:30,是第四节课下课的时间。
范骁瑜看向武空岚,发现他也沉着脸。
如果没记错的话,申屠成俊所在的e班,第四节课正是体育课。
宁墨手上的蜘蛛很耗费精力,想再同时监视其他人几乎不可能。所以,他将铃铛交给了赵明曦,也在昨晚救人的同时给这位精神小伙留下了一些保命措施。留下的符咒动用时使用的是他的力量,一直到现在,他没有力量被抽离的感觉,所以申屠成俊大概率没有生命危险。
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范骁瑜越来越坐不住,猛地站起身道:“我去找他们。”
武空岚一把按住他,指了指门口。
他们来了。
e班一共五十多人,回来的人看上去一个不少,但情况十分反常。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些人神情麻木,失魂落魄地走进了食堂,身上带血;有些人却在嬉笑打闹,神情自然,完全不像经历过什么的样子。
他们之间隔阂分明,不信任的情绪游离在每个人的脸上。
远处,赵明曦带着校服染血的申屠成俊,匆匆朝武空岚两人跑来。
两人如出一辙的形容狼狈,申屠成俊胳膊上开了个大洞,用里衣撕成布条,堪堪止住了外溢的血;赵明曦身上没什么伤,但校服领子明显被撕掉了一块,隐约露出了脖子上的红痕。
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赵明曦不知想起了什么,偏头捂着嘴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搞的?”范骁瑜看着两人的惨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赵明曦接过武空岚递过来的纸和水,呛了好几口水,好久都没缓过来。
按理说,赵明曦经历过平胜路宾馆的恐怖场面,不应该反应如此之大,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把一个已经有一定的抵抗力的人恶心成这样?
“……我先说吧。”
出乎意料的,申屠成俊先开了口。他一身血气,头上挺立的黄毛蔫巴了很多,连“老子”都不自称了。
“我们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课。那节课的课堂就跟被隔离开了一样,整栋楼就只有我们班,我们…我们那个老师说让我们玩游戏,在楼里一半人抓人一半人躲,每十分钟交换一次身份,杀人的话不论身份都可以夺得对方的分数,最后按积分算,得分高的人才能活下来。一开始大家还能公平竞争……到后来…后来……”
后来就开始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相互厮杀了。
申屠成俊没说下去,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最反常的不是这个……”
申屠成俊停顿了几秒,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了下一句话。
“那些死去的人,又回来了。”
“明明尸体都还在,但他们确实都回来了,说说笑笑的,跟没事人一样……”
“对了……对了……还有那个!”申屠成俊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武空岚,眼中尽是恐惧,“体育课结束后,天花板上凭空落下来了一张纸,正面写了:‘电梯不存在’,但是背面还写了‘电梯中有校门的线索’,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
“有线索的纸?长这样?”
听到这话,范骁瑜两只眼睛微微瞪大,迎着众人的目光在校服口袋中摸索半天,最终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毫不起眼的纸条——正是他早读时发现的那张。
“‘别照镜子’,这张纸条倒是言简意赅,但是后面的字又是什么东西?武哥,你怎么看?”
武空岚眉头微拧,问他:“这东西,你从哪拿到的?”
“它夹在我的书本里。”范骁瑜下意识答道。
话落,两人目光交汇,同时想到一件事:是谁留下的线索?
武空岚抿着唇,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已经缓过来些的赵明曦。
离午饭结束时间还有十分钟,他们已经没时间去做太多思考,只能先将线索收集起来,下午再慢慢分析。当务之急,还是先问清楚赵明曦身上的事情比较重要。
“我看到了……流动的人,在厕所里。”
赵明曦开口便是王炸,直接让一桌子人失去了食欲。
他面前的饭一口未动,看上去是不准备吃了,见舍友们差不多吃完了饭,才缓缓开口。
“我在课间去了一趟公共厕所,那个时间点,厕所的人流量本应该很大,但我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腐烂肥肉煮熟一般,酸馊味混合着油香和肉香一起飘荡在厕所间,刺激着他的神经。
在这样的反常环境中,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在危险和可能有的线索间选择了冒险一试,打开了厕所隔间的门。
于是,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厕所便池采用的是连通的隔道,在脏污的池子中,糜烂的皮肉缓慢蠕动流淌着,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皮浮在上面,奋力地张着嘴,试图发出尖叫,却因为没有喉咙而发不出声音,只能随波逐流地抽搐着。
恶心、恐惧,种种情绪尽数冲入脑中,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住的赵明曦脚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一下撞到了洗手台上。
但这片区域显然没想过要放过他。
背靠洗手台时,那光滑而冰凉的触感一下子从背后贴了上来,和凹凸有致的瓷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