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故事五
我当即昏了过去,等到神志清醒过来,便闻到一股很奇异的香味。
这种香味很熟悉,我当即想起来是什么,钟遇的血。
口腔里面有血腥味,但不多。
旁边的小案上是一碗血,还有一把染血的小刀。
钟遇用白绸遮掩了他的眼睛,坐在我的床头,手腕上有纱布。
“袁术追杀我是什么时候?”我问他。
“大概是师兄你从新见到你家开水壶的之后。”钟遇支着下巴叹气,“先帝中道崩殂跑去创业,现在应该混成了邪教头头了吧。”
“……刘辩?”
“嗯。”
“……他还活着?!”
“毕竟找了两个谋士来参谋,不活着都对不起两个谋士的头脑。”
他撑着头。
“我很喜欢他的。”他幽幽的叹气,“可是啊……我也恨他。”
“恨君长梦不愿醒,恨君长负我之意。”钟遇在我榻前,说出的词却满是叹息,他那双眼睛的目光没有瞧着我,而是再透过我瞧另外一个人。
他触碰上我的眼睛,我看见他指间已经布满了裂痕。
“很可笑吧。”他说的莫名其妙,可我感受到他的情绪宛如水面,平静的掀不起一点风浪,“谋算了这么久,苦苦挣扎了那么久……难得对好友坦白,难得走到现在,难得……”
他说不下去了。
我看见白绸沾染水痕。
“如果没有再见,殿下和阿简说一声,她的兄长先走一步。阿俞的话,他性子和我、阿简不一样,殿下可以把他带在身边,你只要说,是你兄长的故人就好了。”
“……你是在托孤吗?”
我问他。
钟遇很轻的答应了一声,“……嗯。”
“我不懂你。”我说,“你至少要和他们亲自说。”
“……我也很希望和他们亲自说。”钟遇说,“但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我没有办法信他了。他骗了我一个大的。哈,早知道……早知道……”钟遇说不出话来了,最后,他用一句话总结,“我恨我。”
钟遇在我的印象里,十四辟雍毕业,十五下山出仕山阳太守,二十余一已经拿下一州实权。
在他的同窗还是谋士的时候,他就已经拿起了剑,成为了一方诸侯,手下兵马数万。
善打仗,善谋计,善琴棋,善香茶,善书策。
当他的棋局在我的面前展开一角,我几乎记得我的野心如同野火生长,还有那种一瞬间被彻底看透的恐惧。
……那是足矣我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秦始汉武名声的方法,却被面前的这人,轻轻的掀起一角,然后用一局棋摆在我的面前。
——我该杀他。
可是他的才华如同明珠,何忍弃之。
辟雍百年,唯一提前毕业的人才,隐鸢千年,唯一引的冠军剑佩的人才。
——他在我的榻前落泪托孤。
思绪转变千万,我却只是道,“好。”
“多谢殿下。”钟遇弯起嘴角来,“殿下,等到河中之后,不要回头。”
“……不要面见我的死亡,殿下。”他说,“如果我还在,我自会面见殿下,如果我已经不在,殿下还能记得我,便是我的幸运。”
“殿下,请信我,我不杀你。”
我没有答应他。
启程回广陵,唐简和我同行。
“兄长说让我保护你。可能会有里八华的刺客行刺。”唐简朝我道,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笑,“然后,他说,他要试着杀一个人。”
“……你们华胥刺客都是这样的嘛?”我想起张飞,“各自有各自的副业?”
“你是说首席和小张吗?”唐简说出两个熟悉的名字,“首席被裁员了,我瞧着这组织工资都不发了,找了一个由头也叛逃了。”
……唯一靠谱的居然是张飞吗?
“也就是说,你也有刺青?”我问。
“嗯。”唐简点头,她问我,“殿下要看吗?我的刺青,在左肩。”
“比之春梦如何?”
“我胜于他。”唐简道,“但是他是关系户。首席走了,下一任首席按照武力值看,应该是我的,虽然我也要走就是了。”
“钟遇的武力值呢?”我好奇打探。
“哥哥杀人有点心软。”唐简道,“他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留的时间很短,少有人能抓住。我和哥哥切磋过,我抓不住这一线生机。”
“殿下。我哥哥要杀你的话……”
我的心中一跳,面上不显,“嗯?”
“你要跑快点。但是天涯海角,我哥哥总能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这是他的傩,我没有继承到。”
“我们的母亲,是里八华的人。”
密探故事六
“兄长大概知晓。而我们出生,母亲就把兄长送走了。然后,她死于难产。”
唐简说着她查到的东西,“里八华在寻找容器,母亲嫁给父亲,是为了完美的容器。可是她并不愿意。”
“兄长的傩并不是一个人的量,而是两个人的。我曾经让兄长把傩分一半给我,可是我接触到那一刻,便明白那些傩不属于我。强求都无法强求。”
我问,“为什么?”
唐简看向我,那双和钟遇很像的眸子闪过难过,“因为我承受不住,即便只是一半。兄长的身体撑不住了,我知道。”
“他要杀里八华家主。”唐简握紧刀,“所以,殿下,请让我同去。”
“我们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至少也应该一起走。殿下,我们走之后,并州就交给您了。对于阿俞……我对他的情感并没有兄长那么深厚。”
“请殿下让他好好活着就行了。也无需告诉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个世道,我愿意为了公平去死,但兄长排在公平前面。我手下有三千女兵,不输男儿英勇,帐下又有军师五人,副将三位。”
“她们的出身可能有不光彩之处,可那并不是她们的瑕疵,而是世道给予她们的裂痕。”
“……为什么托付给我?”我忍不住问。
“因为我曾把她们一颗一颗捡起来,看着她们散发出珍珠一般柔和的光彩,看着她们在这乱世挣扎求生。而殿下,你是女子。你如果要登上那个高位……我希望,至少你的功绩上,有她们的一笔,有她们的一份。”
唐简温柔的看着我。
——她和钟遇真的很像。
我想。
“女子为何不可为皇,女子为何不可为王,女子为何不可为相,女子为何不可为将。”唐简说,“我曾疑惑这些,我问兄长,兄长说,他在我背后,我可以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人生当得一知己,何其有幸,我的第一位知己,是我的同胞兄长。为知己死,实乃死得其所。”
唐简握着的刀松了松。
“殿下。去结束这个乱世吧。”她对我笑起来,“我瞧不见你登基了,如若允许,请送我坟前一清茶。”
“我和兄长皆善棋,可是面对这乱世一局,我想要的,是和兄长一起走到最后。”唐简拿起马车上的棋盘,“他不应该独死,我也不应该独活。”
“我们……是一起出生的啊,自然,要一起走到最后的。”
我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
“殿下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朝我笑笑,“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啊。”
袁术果然派钟遇来杀我。
夜色沉沉,他携长弓,未曾穿甲。
在夜色中,月白并不显眼,但白发可不是。
我在瞧见他的第一瞬间,就开始逃!
驾马朝河而去!
他射法极其好,也许正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只来了他一个人。
他轻飘飘的看来,那双温和的眼睛,很冷,马背搭弓,射落我发冠!
河边有一小舟——
我踏上舟去!
异变在一瞬突生!
巨大的阵法瞬间笼罩河岸!
“运气真的很不错。”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不枉我们辛辛苦苦的,在这儿布置了许久的阵法。让所有的人都往这边聚集,不要让他们俩个,逃出一个。”
“绣衣楼主,还有……当初,被周夫人送出去的那个孩子。钟遇,过来。你加入我里八华,你就是我里八华的下一任家主。”
“哦。”钟遇瞧了这阵法一眼,“可我在隐鸢阁那一年也不是白去的,这是困阵。”
“只要你加入我们,杀了广陵王,这困阵自然可以为你展开。”
“哦?”钟遇轻笑了一声。
我看见他手上的动作。
毫不犹豫登舟快划!
细密的丝线在瞬间分割阵中人的身躯!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清楚的感受过钟遇归不知的琴弦到底有多么锋利!
琴音响彻天地!
他抱琴,声音在我后面嘲讽,“就这样?”
密探故事七
“哈。”一道声音悄无声息的出现,如同在人耳边轻轻的出声。我汗毛直立,手上动作却越发的快速!
“不管管你的猎物吗?巫子。想不到在这天地末法之间……还会诞生你这样的巫子。”钟遇不答,手指扣琴弹出!
音波以他为中心四散而去——激起的水面几乎颠覆我的船!
“不错的身体。”那声音赞叹,“比里八华里面那个一直给我培养的身体更好……你应该被从小养在里八华的。”
“哈。”钟遇笑了一声,“你要来试试吗?”
“真的是年少的巫子啊……自以为有了些力量,就可以和我们这些家伙……比上一比。”
“巫子……你的身躯,我就笑纳了。”
声音瞬间消失——
藏在船中的冠军剑猛震!
“好合适的身躯……”那人的声音从钟遇口中发出,“这就是那巫子制作的仙器?诶……是用灵河水制作的啊?好精妙的研琴技术,傩也把握的很好,的确达到了仙器的级别。”
“让我来试一试——”
他弹琴拨动。
我没有听见声音,压住要冲出的冠军剑,刚想要松一口气。
就听见一阵强行拨动的琴声!
琴弦崩断!可是巨大的冲击波已经发出!我在这冲击波中勉强站稳身躯,将不断振动的冠军剑用尽力气合上剑鞘!
“还是可以强行驱动的嘛。”祂在钟遇的身躯中笑道,“仙器……也不过如此,轻轻一弹,就断了。”
祂看向我,隔着波动的河流,“好了,是时候捏死你这只小蚂蚁了。”
“是吗?”钟遇的身躯顿住,他的口中发出钟遇的声音!
阵法瞬间破碎,唐简执刀冲出,和钟遇八分相似的脸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钟遇钉死在地上!
“哥哥。”她唤。
泪水滴落在钟遇的脸上。
“哈哈哈。是我小瞧了你的灵魂强度。”那声音借用钟遇的口在发笑,“巫子,你比之玉门灵子,大概只差之年纪。”
“而你的妹妹……”祂伸出手,身躯一点点起身,死死钉在地上的刀却不曾动半分!
唐简没有退半步。
“凡人之躯啊……”祂握住唐简脖颈,用力,“怎么敢……”
身躯再一次不受祂的控制,银色的水流自河边席卷而来——
唐简刚刚飞过钉死钟遇的地方——在河边!
我在寂静的夜晚猛然听见了琴声!
河边飘来一方小舟,可河面波涛汹涌——那琴声急促!
“别哭。阿简。”钟遇擦拭去唐简的泪,他将她推开!
银色的河水席卷而上,将他卷入河流当中!
“归不知,开阵。”崩断的琴弦隔开银色的河水,颤抖的,拨出一段音!
银色的水流勾勒出一方阵法,我手中的冠军剑猛然出鞘,带着艳艳剑光,飞入阵法中心!
“剑来!”
阵中之人厉喝!
“哥!哥!别丢下我!”唐简用力砸着阵法,她半身踏入水中,“我们是一起出生的啊!我们应该……应该一起走啊!”
我忍不住回头——
银色的水流穿透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