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死了吗？

她感觉到混乱中有人推了她一把。

车流混杂着，这里的交通一向不好，人挤着人，像是要把她推进地底，或者撕扯碎了扔到天上去。张漫自努力辨别着：听声音似乎是摩托车，从人群旁边划过去，声音变大又渐渐远去。她越想听清脑子里就越是一片模糊。

这里事故频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新奇的事，但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大声叫嚷。车喇叭声和人的吵架声慢慢揉成一团最后消失，张漫自看着地面越来越近，还没听清同学的叫喊就失去了意识。

她只是觉得痛，心脏好痛。

像一瞬间千万根针扎进血肉，无形的力量捏碎她的心脏。

她好像来到了水底，身边的场景一帧一帧切换着，黑色的线条伴着不合时宜的彩色色块，扭动的空间让人晕眩。

张漫自暂时失去了视觉，却感受到线条在跳舞，低分辨率的图像轮转着唱歌，一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走马灯。

小孩子笑的声音有些刺耳，一句句重复着张漫自没听过的诗词。她在崩溃的边缘感觉到了拥抱，但只是一瞬，梦中那双温热的手就放在她的肩膀轻轻推开。

天上的云泻了下来，地面开始崩塌，她知道梦快醒了，努力找到眼睛的焦距。在唯一一处清晰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只是还没看清的时候意识就触到了岸边。

张漫自觉得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是……谁？

.

“滴——滴滴——”

消毒水的气味先占领了她的鼻腔。

“漫自，漫自！”

张漫自睁开眼睛，又因为光线太亮闭上，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后起身想要坐起来。

“……辅导员？您……怎么在这？”

“你先别着急起来，”辅导员扶着她躺下，按了病房的呼叫按钮，“医生马上就到，等他问完看看要不要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你父母那边我也已经通知过了，叫他们不要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觉得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加重了，张漫自多适应了一会，想到刚刚晕倒时撞见的女人。

——没看清脸，只记得她身上很香，是雪山上长久不衰的松木味。

不对，更像是海水深处。

她总是对人或事有着别的人难以理解的抽象印象。

接着……接着就因为心脏突然抽痛晕过去了。

“是那种……对了！好像浸满了醋的许多根针同时扎进心脏的感觉。”

她边说边留意着医生的表情，在没得到确切的回复后有点不安，手小幅度比划着努力找补：“——也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也可能是我自己有些夸大了，现在好很多了，没什么异常的。”

急诊的医生见过的场面不少，此刻也是严肃又不失温情的态度，她叮嘱张漫自请假在医院安心休息几天，“过会儿会有专门的医生过来给你检查，如实说自己的情况就行，这几天不要有太大的心情起伏，放轻松，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对，大学生是吧？”

“是，我是她辅导员。”

病床旁的辅导员先接话，从窗外投进来的光被遮住，张漫自缓过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几乎聊完了。

“嗯，出院的时候可以找学校医保报销，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那没什么事我就去看下个病人了。”

“嗯嗯好……好的好的医生，麻烦您了。”

张漫自觉得给辅导员添了麻烦，多少有些不自在，低头用手指轻轻挠着手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干脆随便找了处落点，只是不习惯看别人的眼睛。

“别紧张，不用觉得麻烦我，好好休息，身体上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别忘了和父母报个平安。”

“……好。”

导员和同学交替看望的间隙，她给妈妈发了自己醒来的消息，没等到她回复，张漫自先收到了来电提示音。

张漫自挂了电话，没意识到自己深呼吸了一下，才用医院的免费WIFI在一家亲群里发起共同视频。

和想象中一样，爸妈很快都进了视频。

医院的网络信号不好，显示接通的一瞬间画面还没加载出来，两人的声音就突然出现然后混在一起，很杂，张漫自把本就不大的通话音量调得更小，有一句是一句地小声回应着——赶早八走得急，忘了带耳机。

“漫自你怎么样啊，”妈妈的声音很明显在颤，几乎是当场要哭，背景音很嘈杂，她的声音很大，“一个人在医院吗？妈妈现在就订票过去，陪你做个全身检查，再贵也没关系。”

——是正常的爸爸妈妈。

她很熟练地做出判断，似乎已经这样很多年了。

“不用，我感觉挺好的了，你安心工作吧，学校有同学过来陪我，医院医生也很关注，没事的别担心。”

医院的冷白光照她显得有些憔悴，听到爸妈的回复，她嘴上答应着，将目光投向远天的落日。

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从夕阳前飞过，追赶着前方的鸟群。

还有一只努力跟上却落了队的，身形格外瘦小，似乎还迷了路。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需要住院了。

爸妈那边安抚好以后，张漫自又躺了下去，听着邻床家属的说话声，她第无数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她做了很久很久清醒的梦了。

.

和自己计划的一样，张漫自第二天就坚持出了院，正好是星期六，之前和室友林然约好了要去省博物馆看最新的展子——听说是关于亡国女帝符净。

符净……

大多数人都听过的名字，历史教科书上的必考知识点，也是被人诟病最多、争议性最大的历史人物之一。

——杀人如麻，暴虐成性，私生活混乱，再典型不过的暴君。

更是唯一一位同时创造了鼎盛和亡国的君主，正式记载以来唯一一位女帝。张漫自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脚步停了下来。

“你确定你身体还好吗，要不然不去了吧？”

“没事儿，”张满自正收拾着东西，听见林然的话，便将手头停下让她安心，“我现在身体很好啊，医生检查都说没什么问题，健康着呢，况且我也挺想看这个展的。”

她嗐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天不让我上早八吧……”

对方很自然接过话茬，“哈哈哈哈，我不管早八是原罪。”

张漫自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刷到符帝和魏将军的同人，她刷手机没有目的，大数据也根据她点赞的内容不同时期推送完全不同圈子的内容，人在圈子走，她总认为不深入某个圈子就能减少见到不理智粉的唇枪舌战。

她懒得在这些方面投入太多。

不过当她的大数据分析还挺不容易，张漫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考虑提前个小几十年把头像换成荷花，正没什么目的的刷着手机，上方弹出她关注的太太的更新消息。

【灵符cp就是坠香哒！反正我不会给速递画后视角LUO肩颈图〔图片链接〕//AAA文物情报总部：疑似最新考古消息流出，女帝符净和同期女将军魏灵或有一腿？！】

张漫自之前也看过类似的内容，不过都没放在心上，但这次可是最喜欢的太太，她难得认真看了一会。

然后发现这对真香！她确认不是私人稿件后，忍不住长按保存。

画面整体色调暗沉，根据张漫自了解到的，不难推测出是两人作为宿敌的时候，符净手握着魏灵指来的长枪，枪尖的锋芒照着她鼻尖的小痣。被长枪威胁的女帝眼底的戏谑之下是疯狂和敌意，相反十九岁便率军以少胜多的将军看着却并不冷静。

一个转场，伴随着背景音乐鼓点突响，女帝和将军一瞬间靠近，一齐将视角转向画面之外。

张漫自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难道这就是磕CP的爽感吗？她觉得自己的杂食不进圈原则即将崩塌。

熟悉的画风熟悉的配方，太太的饭一如既往好吃。张满自基本上没怎么纠结“灵符”还是“茯苓”，心里想着反正她叉癖大众，跟着大太太走总是不会有错。她下意识点进超话，虽然之前也磕过热门cp，见识过一些“圈内名场面”，还是被cp榜第一给震撼到。

好烫！！

……但无奈史同圈温中带凉，还容易被挂，张漫自叹了口气。

——这什么又冷又热的cp磕感？就爱反差感！吃定反差感！！

我磕cp我开心，只要我不看对家，我就没被骂，张漫自想着，无意中头抬了个几十度，她在内心哼哼了几声。

磕CP，爽啊！

很好，磕上美帝，接下来几年都不愁吃不愁喝了。她LOF微博凹3镜像一套龙开吃，很快就逛到了灵符的CP向超话。

灵符cp超话公告：M or S，灵符are less！！前期政敌，后期扶持，拜托她俩的野史都能当饭吃le！

张漫自睁大眼睛，缓了缓，手划返回，点进刚刚那位太太的评论区：

【雾草好牛的光影啊啊啊太太，就这个宿敌爽！！我们灵符姐要不要吃得这么好〔哭着干饭.jpg〕】

【圈是没进的，饭是没落下的，她俩好像那个字母圈（这是能说的吗…）（无论是m1s0还是m0s1都香死了啊呜呜呜）。】

【给我老实去补〔拿刀.jpg〕〔链接〕圈内好粮！】

【姐妹链接失效了...求补〔大哭.jpg〕】

【谁懂！我关注的太太又和我在同一个圈子，史同圈美帝姐爽了……】

【我今天就站这儿了，我看哪个圈内人敢吃！】

【倒反天罡〔震惊.jpg〕】

【倒反天罡＋1】

【倒反天罡＋10086】

【……】

【共297条回复】

张漫自打开那条标题取得神乎其神的推文，太明显的添油加醋了，她没忍住腹诽这个编编：啧，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女帝和将军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样。

虽然我磕她俩，但她俩要是真的我还是会被吓到。

此时的张漫自还没意识到，看完推文中视频的她：

【她俩真到吓人，好恐怖啊被真女同吓到……我打算未来几天每天二十五小时参加反同活动】

【原内容已删除】

【叫你玩抽象，被骂了吧［狗头］［附图］】

【笑死了这都能磕，一个是上天派来凤凰转世的战功赫赫的女将军，一个是本来应该寂寂无名却抢夺政权私生活混乱的亡国女帝，妓女生的不知道有没有皇室血脉的废子，谁高攀谁了我不说。】

【乐子人，野史上记载的能分的清吗你就光看营销号了，现在热度高了开始来这里狗叫认主了是吧，古代对女性的造谣话术不就那几个，什么私生活混乱，不懂礼节，无才无德......自己没长脑子不会分辨啊，现代还有这么多意外怀孕的，古代还用想？要是真的怎么可能三四十岁了一个孩子没有？什么时候考古挖掘出高性能byt给我看看呢？自家没粮别在人超话上赶着要饭好吗？】

【是的你说得对，所以我一天二十五小时每个月三十二天参加反同活动，以祈求被宽恕我磕cp犯下的罪孽，毕竟她们看起来真的不像演的。】

【我磕CP怎么你了……and_wc楼上的姐妹你开个班我一定听，太会说了求输出教程QwQ】

磕CP的时间太快了以至于度日如秒啊，她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太多以至于它们想穿过层层壁垒代替红细胞运输氧气。

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

灵符，爽！

张漫自镇静下来，翻到了之前的一张特别有名的灵符CP向出圈图。符净露出上半后背，脖颈放松将头转向后侧，魏灵一手拿毛笔在她后背画着，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另一只手悬空着还没有落点。

张漫自的赛博考古正起劲，室友熟悉的笑声穿过次元壁挤进她的耳朵，把她从CP圈里拽进现实。

“盒盒盒盒盒——”

“噗，哎呦我喝着水呢，你这一笑声差点没把我笑喷，”林然艰难地把口中的水咽下，看向笑声的来源，又转向宿舍里的其他人，“大学开学的时候我还以为赵鸢会是我们宿舍最高冷的，这反差不亚于让我看到张飞葬花。再次感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