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村的海拔约1200米，三月初还需烤火炉取暖驱寒。

村书记王慧家的火炉旁，围挤着一群人，正讨论村里的水果种植项目。

王慧：“我们这地方种的桃、梨、蓝莓，天时不错的年头收成还行。只是除了蓝莓，其他的水果很难卖出好价格，水果种植的经济效益一直不高。”

一个年轻男人开口：“我这几天先到处看看，有了具体打算，再跟各位商量。”

村长镜片后的眼睛闪现精光，指间香烟的烟灰抖落至鞋面，“这几天你打算住哪里？我们家空房间多，要不要挑一间住下？”

年轻男人后仰，让开身旁人吐出的青烟，“我平时要上班写代码，想找一处安静的房子暂时住下。”

村长失望，嘶了一声说：“安静的不好找，各家各户都会养些鸡鸭猪狗，吵得很。”

年轻男人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指腹轻触装有白色格子窗的房子，“我今天开车经过一栋建有围墙的房子，没见到猪圈鸡舍，而且与其他房子、主干道离得也比较远，看能不能……”

王慧打断他：“那栋房子只有一个女生住在里面，不方便出租。”

年轻男人的头抬起，清俊眉眼间浮起失落。

嘶声又从村长焦黑的牙间发出，“那房子有两层，藜娃子一个人占得到好大的空间？”

王慧翻白眼，啪一声关上火炉进柴口的门，“说的好像那房子属于你，决定权在你。”

村长的大肚倏忽瘪缩，软下语气道：“你现在找个借口喊藜娃子来你家一趟，好歹让她和小应见一面，说不定俩人谈的拢。”

应承泽删除输入栏内的字，耐心等待王慧被村长说服。

云雾村毫无特色，经济发展难度高。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这一个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王慧想抓住。

“我准备去掐鹅肠菜，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去？”王慧出火炉房，拨通了李藜的电话。

今日户外活动内容确定，李藜欣然前往王慧家。

火炉房传出吵杂人声，李藜停下脚步。

王慧出现在院坝口。

“我在这里等你，你赶紧去拿袋子。”

李藜不愿意靠近王慧家的火炉房。

透过窗户，看得见里面坐着的那些自认为说话顶事，且能改变世界的爹味男。

王慧坦白：“其实是有一位城里来的投资人，想要问你愿不愿意出租房子？”

李藜叹息，无奈笑道：“我不喜欢和人一起住，你明明知道的。”

火炉房的灰大，窗玻璃污渍重。

应承泽看到了模糊的房主人，似是与王慧正无声对峙。

“我不出租房子。”李藜撂下这句话，抬脚走人。

应承泽迅速起身，飞奔出门，“我只需要你的阁楼。”

李藜僵住。

过了几秒，缓过神，继续往回走。

为了甩掉头脑里反复回响的人声，李藜放开脚步，跑了起来。

应承泽开车追了上去。

很快，车开到了李藜的身后。

应承泽放慢车速，轻巧地按喇叭。

李藜以为是司机为了安全，提示路人往边靠。

她退入水泥路旁的土地，望向不见春迹的连绵山脉，等待车行到前方。

应承泽马上停车。

车没动，李藜疑惑回头。

身穿驼色长大衣、高领黑色毛衣的应承泽钻出车内。

李藜觉得可笑，鼻子突然一酸。

应承泽大步流星朝她走去，绷紧表情说：“我本想提前告诉你，但怕你不欢迎。”

熟悉的味道袭来，李藜往后退了两步：“没什么欢迎不欢迎。”

她抬眸望了他比从前硬朗的脸一眼，甩手离开。

大学毕业后，李藜与应承泽彻底分手。

李藜回到水宁，并很快决定到老家过半隐居的生活。

她删除了应承泽的所有联系方式。

大学时期，李藜开通了发布插画作品的账号。大学毕业时已有四十多万粉丝，为了多挣些钱改造旧房子，一直没有注销。

应承泽应该是想用私信给她发送他要到来的通知。

他的朋友赵跃然就喜欢通过私信给李藜同步他的人生动态。

赵跃然还会起醒目的标题。

应承泽生日会，好多女生参加。

应承泽开公司了，这是邓茵送他的礼物。

应承泽又又又恋爱了。

应承泽要结婚了。

......

李藜眼里的应承泽因赵跃然的举动没有了陌生感。

应承泽的车不紧不慢跟在李藜身后。

前男友摇身一变，成为城里来的投资人。

张口就要租下前女友的阁楼。

一点铺垫都没有，确实是应承泽的作风。

他当初跟她提分手，也是如此，没有任何铺垫。

李藜输入大门密码，应承泽停车。

金属质地的大门寒意刺骨，李藜瞬间清醒。

仿佛睡了十个小时饱觉。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李藜关门、落锁。

梦醒。

柴火烤干炉旁人的水分，柴灰填入他们的头发、皱纹以及鼻腔。

“别说那娃儿长得还挺周正。”

“像电视里的人。”

“跟演员一样。”

会议结束。

干瘪的、油腻的人走出温暖的房间。

“不可能看得上藜娃子。”

“那女子一天关在屋里，见不得人一样。”

“也没有啥正经工作。”

牙齿焦黄的男的女的，又不住嘴地议论起李藜。

王慧换上外出的鞋，“我家监控都录着呢！小心我发给李藜。”

这些人面露尴尬，咳嗽清痰，散了场。

山里的春天来得晚，院里的植物枯色深浓。

花坛沿的瓷砖仿若冰砖。

李藜呆坐了一会儿，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

应承泽耐心用尽了。

汽车启动声消失，空气恢复静默。

而后出现隐约人声。

王慧停止按门铃的动作，沉稳有力地拍门，“小藜，是我。我说两句话就走。”

应承泽下车，按响门铃。

门铃音结束，他当门后有人，商量道：“好歹给我一个讲话的机会。”

王慧侧目。

这人的语气不像是来租房的，倒像是来跟门内的人求和的。

“你和小藜什么关系？”王慧防备，“如果你是抱着其他目的来的，还请你离开。”

门重新打开。

应承泽失去了回答的机会。

“说什么？”

王慧：“对不起，骗了你。”

应承泽：“房租价格你随便开。”

一个很快认错。一个财大气粗。

如果俩人合体，也许值得欢喜。

李藜手尽力贴住门板保持清醒。

“不用对不起，反正你已经骗了我。”

她停顿了一秒，看向应承泽：“你住多久？”

王慧惊诧，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应承泽咽口水：“一年。”

李藜微微点头，眼睛眨了眨：“房租一天一万，接受吗？”

王慧叹气。

这都不是高兴早了的问题，而是就不该高兴。

“可以。”应承泽抬手撑住门，以防她反悔，“你想按天收取，还是按月收取，或者我现在一次性转给你？”

王慧.......

李藜不信，打开手机，展示卡号，“转吧！”

应承泽与花坛沿一般锐利清晰的下颌线一瞬间柔和温暖，打开照相机，拍下卡号，提取文字，念了一遍卡号，“对吗？”

手心捂住的金属没了寒意，李藜手动了动，“不对。”

“你念一遍，我这边对一下。”

“我不想租给你了。”

王慧、应承泽齐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李藜做势关门，“我还有事，不请你们进来了。”

应承泽直接跨入院内，迫近李藜，“你怕什么？”

“难不成你对我旧情未了？”

李藜收紧门上的手指，定住神思笑问：“你在演电视剧吗？”

应承泽的期待落空，眸光尽失，“既然不是，何不趁这个机会赚一笔钱？”

“你回去吧！过几天我们去爬山。”李藜又压了压门，冲着王慧说道。

王慧不放心，怀疑地看着应承泽，问李藜：“你一个人可以吗？”

“有监控，没事。”

等王慧背影消失，应承泽不再遮掩，“我只需要你的阁楼，你不必担心我会打扰到你，除非你想打扰我。”

过往闪现，李藜微窘，不客气道：“我对三十多的人不感兴趣。”

应承泽笑了笑：“你不也三十多了？”

李藜：“所以我现在只喜欢二十多的。”

“我知道。”应承泽抿唇稳气，“你现在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拥有漂亮别墅的陌生人，我想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更何况当年是你先越界，并对我图谋不轨的。”

他这话有点当年是她强迫了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上她，现在更不可能看上她的意思。

李藜深呼吸，“话虽如此，但一个快要结婚的人，跟前女友在深山老林同居，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应承泽挑眉：“同居？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抬头看近在眼前的别墅，“你这房子少说也有三层，我住阁楼，你住一楼或二楼。我们的生活完全分开，即使每天会打照面，也应该很难算上是在同居。”

“况且我也不怕传出去。”应承泽顿了顿又说：“而你，最不怕闲言碎语，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