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牛傲可比见到牛一鸣容易多了。
陆行舟不过在鹤州赌场的门口说明了来意——有关牛一鸣的事情,牛傲的手下就把他请进去了。赌场共有三层,陆行舟被带到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牛傲端坐在矮桌前,他肤色黝黑发亮,窄脸瘦颌,手上带着由暗红珠子串成的手链,鹰眼刺向陆行舟。
牛傲声音微尖:“听闻这两日有人一直在打听我和我弟弟的情况,前日还闯进了我家,那人就是你?”
陆行舟见他身后还站在两名打手:“我想,牛老板应该不想让外人听见此事。”
牛傲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离开房间,掩上房门,杵在了门口,但他们的手始终紧握腰侧刀柄,若有异响,他们会立刻冲进来。
陆行舟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我知道,牛一鸣并不是你的弟弟。”
牛傲嘴角吊着一抹冷笑:“你想做什么?”
陆行舟说:“有个叫于为杰的人,欠了你们五百两银子……现在可能不止五百两了,我想你把他的欠条给我,把他的账消了。此事一旦了结,我绝不会出现在牛一鸣的面前。”
牛傲扬起下巴:“就为了这?”
“就为了这?你们逼他签了张用命也还不上的欠条,居然还跟我说就为了这?”陆行舟感到荒唐,话里多了火药味,他心思一转,“不,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想让牛一鸣不知道这些事,不仅要把于为杰的欠条给我,而且还要关闭赌场,把之前作孽收来的钱都还回去。”
牛傲额头隐现青筋,怒目攒眉:“如此嚣张,怎么不报上名来?”
陆行舟冷哼一声:“我叫陆行舟,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又如何?我孤身一人在鹤州,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让恶人逍遥法外。”
牛傲一拍桌子吼道:“你这般张狂,就不怕我让人杀了你?”
陆行舟目光冷峻:“你的人恐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当然,如果你喊上全部人来跟我拼命,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不过阵势闹得这么大,你儿子想不知道都难。你瞒得住一时,瞒得了一辈子吗?”陆行舟在赌,赌牛傲不愿意让牛一鸣知道此事。
牛傲咬着后槽牙:“我可以将那人的欠条还给你,关闭赌场,但我没法将以前的银两还回去,许多人都已不在鹤州了。”
陆行舟当然也不可能一个个地去核对落实,他想着提出三个要求,能让牛傲答应两个,就已经是胜利了。他说:“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别忘了,我会在鹤州一直盯着你。”
牛傲脸色极其难看:“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于为杰。”
“赌场的欠条那么多,我底下的人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过来。这样吧,两日之后,你再来赌场,我让人把于为杰的欠条给你。”
陆行舟心中不悦:“你是不是想使些阴谋诡计?”赌场那么多人,找一张欠条有何难?至于找两天这么久吗?
牛傲眯眼一笑:“你想要欠条,又想要我关闭赌场,后者可不是一件小事。两日之后,这两件事一并完成,岂不合了你的心意?我既已答应你,这两日就不会再让人找于为杰的麻烦,你不必担心。”
他虽然说得有点道理,但陆行舟总觉得牛傲不怀好意,他也不好逼得牛傲太紧,狗急了都会跳墙,也罢,这两日小心一点,让于为杰就好好躲起来,平安度过即可。
陆行舟回到客栈,跟于为杰说了今日的成果,于为杰高兴极了:“如此说来,两日后我便不必东躲西藏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行舟隐有不安,“我把你送去崔府好了,这两日你就住在崔府,料想牛傲的人也不敢进崔府找你麻烦。等事情彻底了结之后,我再接你出来。”
“崔府?是鹤州崔氏吗?”
“不错,我和崔家的人有点交情。”
于为杰上下打量陆行舟:“你居然结交上了崔家的人,这段日子想必大有作为。”他许是觉得事情快要了解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跟陆行舟说话的语气亲近了许多。
陆行舟不欲多说,他说:“如今牛傲已经知晓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了我的踪迹,你不能再一个人留在客栈。现在就跟我去崔府吧。”
于为杰哪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上。
崔府。
陆行舟找的人不是崔寻木,是崔无音。如果找崔寻木,他总觉得此事暗暗扯上了陆金英,找的是崔无音,那就是非常坦荡地求助了。
陆行舟让于为杰等在院外,他一人与崔无音相谈。
崔无音瞧见陆行舟,也不惊讶,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行舟对崔无音还算有点了解,没有长篇大论讲故事,只是简单说:“我有个朋友惹了祸事,但我这几天有点事,没法护他周全,就想把他送进崔府躲几日,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崔无音一口答应:“可以。”这件事太简单了,他只需要吩咐下人一声。
陆行舟说:“多谢,若有机会,此恩必报。”
崔无音说:“你若是见到宁归柏,让他来跟我比一场。”
这人怎么总是提小柏?陆行舟想起自己跟宁归柏的一年之约,笑了笑:“行,我要是再见到他,一定把他送到你面前跟你比一场。”反正宁归柏应该也很愿意跟人比试,幸亏他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儿了,不然说不定还会逼着崔无音喊他师父。
崔无音问:“你什么时候把他带走?”
陆行舟给自己多留了一天:“三天之后吧。”
崔无音:“好。”
于为杰就这样被留在了崔府。
把于为杰送进崔府之后,陆行舟的心头大石落下一半。第二天,他去了鹤州郊外练武。为了于为杰的事情,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练武了,如今得了空,心痒手痒,在郊外不知疲倦地练了两个时辰。
陆行舟练过武后,坐在树下啃馒头,他最近只出不进,鹤州郊外又没有野怪可以打,他的银两得省着点花。他决定下午就在鹤州郊外到处走走,免得回鹤州之后,这也想吃那也想买,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银两。晚上再回去,回去就睡觉,这样就不会乱花钱了。
天边只剩一道残阳之时,陆行舟才慢吞吞地往鹤州的方向走。
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身前。
陆行舟抬头,眼前人的长刘海半遮住漆黑的双眼,面颊凸起似刀斧削出,他的目光带着一股狠劲,如一头林间恶虎,这是一个气质阴晦的英俊男人,他的手上拎着一把长剑,看来也是一个武人。
来者不善,危险!陆行舟生了警惕,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青锋剑上,缓缓问:“请问阁下姓甚名谁?”
男人说:“阎王庄,仇饮竹。你就是陆行舟?”
阎王庄做的是杀人生意,仇饮竹找上自己,想必不是为了结识朋友。陆行舟强装镇定:“阎王庄?你是牛傲找来的人?卑鄙小人,出尔反尔。”
仇饮竹说:“可惜了,知道真相也没用,你今日会命丧于此。”
阎王庄的杀手只在乎生意,不会听人讲道理,陆行舟知道这战不可避免,他咬了咬牙,还不如抢占先机。想到这里,青锋剑乍露锋芒,陆行舟用力一挥,一道白光如皓月劈落。
仇饮竹勾了勾嘴角:“好剑。”他说的是“好剑”,不是“好剑法”。
仇饮竹的剑更快,两人的剑在空中狠狠撞上,这一下陆行舟手腕一麻,没稳住倒退了三步,而对方纹丝不动。武功高低,一招就见了分晓。
陆行舟指关节攥得发白,跟他的脸色一样白,他见过很多比自己武功厉害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杀意这么重的强者。陆行舟心生退意,刚看仇饮竹落地无声的模样,估计他的轻功也不会比自己差,陆行舟怕自己一转身,就被一剑砍死了,他身后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陆行舟拔步飞跃,身影高高跃起,青锋剑当头劈下,带起一股劲风,他唯一的倚靠就是这把青锋剑,青锋剑砍不坏,劈不烂,是他最坚实的伙伴。仇饮竹屈膝一展,向后退让,随后斜进跟上,身影鬼魅般出现到陆行舟的身后。
仇饮竹确信陆行舟的实力远不如自己,便不着急下杀招了,他猫抓耗子似的逗弄陆行舟,偶尔给他点希望,又快速斩灭他的希望。如此几次后,陆行舟背脊发寒,气性上涌,心想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拼了这条命把仇饮竹也留在这里,死也要找人垫背!
可他还是低估了仇饮竹的实力,他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仇饮竹依旧游刃有余,他颇有趣味地看陆行舟垂死挣扎的模样。等到终于玩腻之后,仇饮竹抓住了陆行舟的破绽,鹰视狼顾般盯住陆行舟,长剑如长鲸喷浪,势不可挡地插进了陆行舟的心脏后,还狠辣地拧转了几圈,确认陆行舟死透之后,仇饮竹才抽出剑来。
陆行舟的血泼墨般溅在草上,他倒在了绿色的草浪中,再不动弹。按照阎王庄的规矩,仇饮竹应该要把陆行舟的头砍下来,交给牛傲,但他见陆行舟生得实在是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仇饮竹说人死了,就是死了,谁敢有半点置疑?
至于陆行舟的尸体,就留在这似醉还醒的月下吧,看秃鹰几时会来寻餐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