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的迎春花开得正盛，接连几日阴仄仄的天儿也罩了暖阳，雪松寒梅乍之碰撞，满室春光。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自古如此。”宋鹤之说着，不敢抬眼看他。

“妾于殿下，为臣，为妻……”世人皆道，司马大将军，横刀疆场从无败绩，越马蛮荒万丈豪情。

出身将军府却长在世族家，她既无父亲刚韧之心又无母亲翩跹之姿，她甚至心怀愧疚于宁王殿下。

“司马大将军之嫡女，清河三十六郡世家贵女，放眼醴朝上下，谁人能与昭昭匹敌？”谢臻听了她方才一番话，已是心疼不已。

“得鹤之者，得天下，宋鹤之生来显赫荣光，自是那凤位都坐得。”宋鹤之不曾想，无知小儿口传的童谣，殿下竟也耳闻。

听宁王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宋鹤之伸手欲捂住他的嘴止了这话。

“殿下断不可再说下去了……”谢臻瞳孔中倒影少女最天真纯粹的模样。

他二十载最触动的画面，是红尘万户的京都西街，少女鹅黄罗裙雪色鹤氅，星眸潺潺，眸波流转于他手中包裹严实的白玉桂花糕之上，窈窕美人裙裾葳蕤，摇曳流转的琉璃背云，搅乱他心中一汪幽潭。

“昭昭可知，本王为何被囚于这銮庭？”谢臻又将手炉塞回宋鹤之手中，执着她坐在案几前头的蒲团之上。

宋鹤之素来是个惯爱享乐的，那蒲团特地吩咐了芝兰用丝线绣成，单料之上又添置了一块四方狐狸皮毛，冬日坐着也不觉寒凉。

宋鹤之沉思许久，总觉就这么说出口是不大规矩的，总不能说，是因谋逆篡位，才被囚于这銮庭吧。

倘她是那九头妖怪，尚说得出口，可她如今仅一个脑袋。

“殿下襁褓中获封太子，是醴朝最耀眼的储君。”而今，却被千夫所指为最暴烈的囚徒。

谢臻自是没料到宋鹤之会这么说，最耀眼的储君，世人赞誉东宫太子的名讳无数，他却只觉这句最是动听。

“东宫尊位，立嫡立长，昭昭难道不好奇，为何不立大皇子？”宋鹤之一怔，是啊，立嫡立长，谢臻降生时大皇子九岁了。

“陛下之意，定有深意的，妾从未这般想过。”她长于深闺，更朝迭代，于她无关痛痒。

姜家历江山三代易主，开国太祖平天下震四方，一统乱世，国号大醴。

宣武门八王之乱，太宗弑父杀兄，雷霆手段震慑朝野上下，周边小国来朝，王侯将相匍匐。

至宣仁帝，易主未沾染一滴鲜血，只因他为中宫所出嫡长子，先帝珍爱当朝太后，筹谋半生，将清白干净的江山拱手奉上。

谢臻不语，只是盯着宋鹤之。

宋鹤之将帕子铺开又规整折好，才开口。

“殿下聪敏仁善，朝野上下无不称赞，鸿儒教养将相辅扶，帝王之术百家经典浇筑，为何……为何偏偏在圣上病重之时起兵谋反。”明知抗旨乃死罪，却依旧义无反顾，甚至于不惜将隐于东宫的三千精锐暴露，亲手折了羽翼。

“谋逆当夜，父皇密诏命我救驾皇庭。”宋鹤之听此，指尖狠狠攥住那一方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