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疼，因着缠绵，江南已然忘记时间，有护士进来换液，他才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到纯白的大地在暖黄路灯下仿佛闪着晶莹的微光。

“封斯景，这雪越来越大了。”

封斯景瞥眼窗户：“你快回去吧，再晚的话，天黑路滑我不放心。”

年轻的护士转动下滴溜圆的大眼睛，抿嘴忍着笑意。她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江南才匆匆离去。

“那你什么时候吃饭？”江南收回视线，坐回病床边。

“不想吃，一吃东西就恶心，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江南微微蹙眉，刚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封斯景梗着脖子瞥见屏幕来电显示是简总，不禁撇嘴轻哼一声。

“江南，实在不好意思，我在饭店遇到你哥和你爸妈了，方肖宁嘴快说了实情，你爸似乎很生气，听那意思是打算去医院找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江南蹙眉，心里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简池辛又道：“我建议你立刻回去。”

江南嗯了声，通话刚结束，便发现江北给他留言了。

江北：赶紧回去，爸快到医院了，我拦不住，他知道病房号。

江南的脑子嗡嗡响，方肖宁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如此唯恐天下不乱的？

封斯景大概听清了通话内容，眉眼间尽是担忧之色。

俩人四目相对，默契地叹口气，江南起身刚要走，病房门被推开，封老爷子进来了。

他的眼中尽戾气，似是刚发完火，满脸通红，柱着拐杖的手青筋狰狞。

江南尴尬地站着，本想开口说句客套话便离开，谁知封老爷子先开口了。

“江南，我们聊聊。”

封斯景立刻坐起身，嚷道：“爷爷，你有火朝我发，别为难他。”

封老爷子隐忍着怒气，他实在看不下去封斯景维护江南的样子，仿佛他这个爷爷没有情人重要。而他一直想不通的就是，亲情怎么可能敌不过爱情。

事实上，亲情和爱情并没有绝对的上下之分，在很多人眼里，这两者并不冲突，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那也是因人而异。

封斯景的态度坚决，在他心里，这二者完全可以共存，并没有想割舍任何一方，但是封老爷子的步步相逼令他愈发叛逆。

江南并不想和封老爷子谈，他大概能猜到谈话内容，最后必然是不欢而散的。

但直接拒绝又会显得没礼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封蔺紧跟着也进来了，顺手推下病房门，却并没有关严。

无暇顾及这个，他怒视着眼前人：“爸，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又来为难孩子。”

封斯景眉头紧蹙，近期，封蔺对爷爷的态度转变很大，不再是以前的留有余地，而是针锋相对，甚至步步紧逼。

他是唯一支持自己和江南的人，可他本就不在乎封蔺的态度，如今此番亦是无动于衷。

封老爷子瞪眼封蔺，依然对着江南说：“你真的希望他众叛亲离吗？”

封斯景急忙制止，可封老爷子并不理会他，双眼如鹰般刺向江南那张涨红的脸。

他的言语更加锋利：“今天，既然人都齐了，我正好说清楚，江南，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管小景如何闹，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别想进我封家的大门。”

封蔺欲开口却被封老爷子抢先一步，他瞪着封蔺，目眦欲裂：“就算你架空我又如何？我是小景的爷爷，是你的父亲，这是你们永远改变不了的关系，你这么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好了，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否则，这事没商量。”

他说完一段话后微微喘口气，可精神头十足，斗志昂扬的，完全没有犯心脏病的征兆。

病房陷入安静，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凛冽的风穿过枯树拍打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江南抿嘴，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微微侧眼瞟向封斯景，正见他要拔输液管，于是立刻奔过去按住他的手。

封老爷子又被气够呛，抬起拐杖猛地戳向地板，封蔺则是一脸担忧却没法开口。

封斯景挣扎着要拔掉针头，他烦躁极了，折腾这么久，爷爷还是非逼他不可，既然如此，眼不见心不烦。

江南被气哭了，啪嗒一滴泪落在封斯景的手腕上，他立刻停止用力，抬头看向江南，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小声安抚道：“输完液再走，你别哭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江南也不想这么没出息，还是当着封老爷子的面，可他有点小崩溃，控制不住生理上的无助感，同时又心疼封斯景，着急，迷茫，太多情绪综合在一起，他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思维支配他，莫名地掉了眼泪。

封老爷子咬牙切齿，大概更加深了他对江南的判断，就是个男狐狸精，装什么柔弱，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他的孙子。

越想越气，尤其是看到封斯景对江南这个样子挺受用，封老爷子咬牙切齿：“行了，别给我演，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一个男人，不好好奋斗事业，只知道攀高枝抱大腿，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这话封家父子都忍不了，何况是江南本人，他转身站的笔直，刚要开口反驳，门外似乎闯进一阵风，这道风带着十足的戾气。

江半秋推门而入，紧跟在后面的是江母和江北。

封蔺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和江半秋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这位老先生，他的父母没有教育他抱男人大腿，倒是这位年轻人，不知道家长怎么教育的，非要勾着我儿子不放。”

江半秋太生气了，他的儿子被人戳脊梁骨骂，跟骂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连一向温柔的江母都气红了眼。

此时的场面是不可控的，且发生的太突然，封老爷子认真打量着进来的三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江北的脸上，那种莫名的感觉揪着他的心，可能这就是血缘感应，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晓。

江半秋这张脸似曾相识，封老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紧盯着封蔺，封蔺却视而不见，而是把目光也落在了江北的脸上。

这个房间的所有人似乎都带着一股气，只有封斯景突然泄气了一样，他瘫靠着，眼圈越来越红。

封蔺看向江北的神情过于温柔，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父爱了，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江南并没有意识到封斯景的心情，他自顾不暇，赶紧叫了声爸，并且走到江半秋身边，拉着他想出去。

“你们就是江南的父母吧？正好，有些话咱们说开，免得以后痴缠不休。”

封老爷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江半秋同样也是如此想法。

谁知封老爷子又来了一句：“你是江心柳的弟弟？”

见对方没有否认，封老爷子冷笑一声，对封蔺说：“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派人查过江南的家事，能买通他的人说谎的那只有他这个好儿子了。

当年，他调查江家，见过江半秋的照片，他和江心柳是双胞胎，多年后再见，他恍惚片刻还是能认出来。

同时他又在内心感慨，真是孽债啊，江家的人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封家两代人。

此刻终于明白封蔺为何支持小景，原来，江南是江心柳的侄子。

难怪他第一次见到江南就觉得似是故人。

这一切真是太荒唐，这对父子像是着了江家的魔一样。

他处理掉江心柳，却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还是摆脱不了江家。

“老先生，我来就是带我儿子走的，我的态度和你一样坚决，我对你们封家的人无话可说，就一句，各管各的，我能保证我的儿子跟你的孙子断干净，也请你做到。”

这话正是封老爷子想听到的，早知道江家父母是这个态度，他何必大费周章呢。

“爸，我……”江南憋的小脸通红还是难掩慌乱。

“闭嘴！回去再说你！”江父一想到刚从门外听到的话就来气，但他不想和封家的人多费口舌。

江母拉过江南，不似往日的温和，而是语气严苛：“南南，你懂点事。”

江南回头与封斯景四目相对，只见他远远地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睛通红，孤独又落寞。

“放心，只要你看好自己的儿子，我定然会管好孙子。”封老爷子说完请哼一声，眉眼间的戾气消失大半，他觉得这事稳了。

江半秋不再多言，拉着江南往外走。

“南南。”这声音沙哑无力。

江南回头怔怔地看着封斯景那双无助的眼睛，突然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封斯景背着他去飙车，结果被一个车模拍下来发到了网上，文案暧昧，评论区纷纷以为是她的男朋友。

这条视频点击率太高，江南的同学转发到朋友圈，最后终是被江南看到。

那天下暴雨，封斯景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他在车里给江南打电话，求他出去见一面。

江南并不是在意他的绯闻，而是讨厌被欺骗。

封斯景答应过不再去飙车，转眼不过两个月就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