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阵阵响雷，校门口只有一辆显眼的豪车在打着双闪，只是这时候无人顾遐，都躲进宿舍怕被淋成落汤鸡。
封斯景在电话里头解释过，不认识那姑娘，他的性取向是天生的，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这一点，江南倒是相信，只不过，他生气的点是即便封斯景理解了却仍给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什么那天是朋友生日不忍心扫了朋友的兴致之类的话，江南觉得并不能令自己宽心，这件看似小事，他如此不依不饶显得矫情了些，可江南认为一旦承诺，若不能紧守原则，只会被不断的挑战底线。
外面的雨势凶猛，封斯景陷在驾驶座里，看着一直不停歇的雨刷器，视线仍然是模糊的，他超级不喜欢雷雨天。
一边想着今晚就死磕下去，不信江南不心软，一边的思绪又飘向很远，带着浓浓的愁绪。
那天是母亲的忌日，他和封蔺又吵架了，所以才有了深夜飙车这件事。
江南终是心软，走到车前的时候，雨伞上成串的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裤脚和鞋还是湿了。
他站在车门旁不肯上车，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带着一股倔强和戾气。
封斯景说好，那我陪你站着，他要从车上下来，江南没好气地走向副驾驶。
刚坐好，封斯景立刻帮他系好安全带，还没等江南说话，车子就飞出去了。
江南更生气了，雨天路滑，让他开慢点，封斯景开出约么五公里才慢下来。
江南坐的笔直，好像随时准备下车的样子，梗着脖子看前方，小脸气呼呼的，眼里快溢处火星子。
封斯景端详着他的模样突然笑了，很想捏捏他的脸，这么想着也就真的这么做的，车子停在路边，手被江南咬了个牙印。
那晚，即便是到了封斯景的家里，他也没有得逞，一直到半夜还是哄不好江南。
其实江南想起某一天，封斯景和他约会时心不在焉的样子，正是飙车那天，他知道封斯景有事瞒着他，道歉也像哄小孩子一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江南的眼里波光点点，他看着封斯景不说话，脸上却满是委屈。
封斯景想不明白，这点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江南明明很好哄的。
最后俩人相对无言，江南穿着封斯景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看的封斯景又是一阵心火缭绕，。
彼时江南坐在沙发上，封斯景则是半蹲在他身前拉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眼里的柔情缠绕着江南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慢慢靠近，这男人想用吻结束一切，可失算了，江南推开封斯景去了侧卧，他想什么时候封斯景说实话了，他什么时候再搭理他，冷暴力固然不对，可他不知道主动问出口后会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如果还是瞒着他，是不是更加不知如何收场？
于是乎，接下来的三天，江南都走冷战路线，那时候，有个帅气的学长正追他，明知道他有对象还是三天两头地去找他，在校门口被封斯景撞到两次，人家不但不收敛，还挑衅上了，这几天，他似乎是看出江南和封斯景闹矛盾，卯足劲儿的凑近乎。
江南虽有分寸感，可毕竟是同学，人家有各种合理借口来找他，他没法把话说的太难听。
封斯景被逼急了才说实话，再后来就是江南和他闹分手那次，他追去港城彻底交代了他妈妈的死因和自己的过去。
封斯景这个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就像只蜗牛，有自己壳，即便逼着他钻出来，遇到事儿还是会钻进去，也许是从小就缺乏安全感，他习惯把自己包裹在壳子里，委屈巴巴地蜷缩着，露出来时又好像很坚强的样子，看不出一丝脆弱。
那天，封斯景就是这样的眼神，他害怕江南真的不搭理他，被别人拐走了，闹分手那次，也是这样的眼神，可那次的事态严重，江南没有心软。
收回思绪，与封斯景四目相对，江南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转身想往回走，江半秋却狠狠地拽住他的胳膊，怒视着封老爷子：“请你管好您的孙子。”
封老爷子立刻哼了声，拐杖戳下地板，发出躁郁的声音：“小景，人家跟爸妈走不是很正常吗，你只是外人，难不成想让他也和家人反目？”
封斯景微微一愣，可他害怕江南真的走了，在他的生命中，亲近的人为什么都会离开他呢？以前他是没有眷恋的家，现在，满心期待未来的那个家又要没了吗？
江南看着封斯景眼里的光渐渐地变得稀碎，突然猛地甩开父亲的桎梏，小跑到封斯景的身边，他握住封斯景的手，坚定而有力，此时无言，封斯景却明白了他的心思，转而释然一笑，所有愁绪都消散在江南看他的温柔目光中。
终于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封老爷子气急，他当着江家人的面不好说江南，于是又戳封斯景的心窝：“小景，今天你打算如何收场？非得让人家也闹得起飞狗跳你才满意？你真的是为他着想吗？”
江半秋紧接着道：“江南，你非要在这闹是吧？”
江北的神情复杂，却做好了随时把父亲拉走的准备。
封蔺则是暗自神伤起来，似是想起了曾经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他是怎么做的。
一时间，病房内的声音此起彼伏，是封老爷子对封斯景的讨伐，是江半秋对江南的呵斥，又夹杂着二人对彼此的阴阳怪气。
太吵了，真是太吵了。
江南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他看着封斯景一声不吭，眼圈泛红，只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压抑已久的那股无名火终于烧起来。
“够了！“江南的一声爆呵后，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江南，只见他小脸憋的通红，紧紧握住拳头，封斯景立刻抚上他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江南的声音颤抖且夹杂着一丝愤怒：“真的够了，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他，为什么啊？”
他紧盯着封老爷子：“您真的爱他吗？还是只拿他做您人生规划里的工具人？他妈妈离开后，您真的关心过他吗？他每天做噩梦，您知道吗？他偷偷去看心理医生您知道吗？他为了跳出您的陷阱不惜自残，可您放过他了吗？您到底把他当什么？”
“你！”封老爷子先是一愣，而后恼羞成怒，咬牙却张不开嘴，江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对封蔺说：“叔叔，您也不知道对吧，因为您的心思也不在他的身上。”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封蔺似乎有些站不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封斯景，愧疚般抿着嘴没有吭声。
“好了，南南，不要再说了。”封斯景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丝倔强，他不想把伤疤揭给众人听，可是听到江南如此维护他，又仿佛心间汇入一股暖流，浑身活络起来。
江南深呼一口气，对着父母道：“爸，妈，我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能随风散了，可封斯景做错了什么？“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换句话说，江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封斯景确实没做错什么，可他流着封家的血，封家是江家过不去的槛。
江南甚至觉得自己不像话，为了爱情说出这句话很荒唐吧。
“我好喜欢一个人，就这样生生的分开，我会疯的。“江南怔愣在原地，自言自语着。
他的心又乱了，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在父母听来一定是可笑之极的，其实他和封斯景如何能跳过封家和江家长辈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日子呢？
江南自嘲一笑，刚才的口无遮拦并不能撼动任何，可他和封斯景为什么要分开？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况且他们也无法分开，无法割舍这段正是繁花似锦的情感。
封老爷子被江南这一搅合，竟是没说下去，江北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
江母的情绪稳定了些，她说：“南南，咱们先回去，让他好好休息，其他事以后再说。”
江南看着封斯景低垂的眼眸，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放心吧，明天我还来看你。”
江半秋听罢被气个半死，顺着江母的台阶，这场闹剧才结束。
病房里只剩下封家祖孙三人，封老爷子看着孙子欲言又止，他似乎在消化江南的话，半响，什么都没说，缓缓地走出去了。
封蔺的眼里是湿润的，他走过来，打量着封斯景，这个孩子，很久从没仔细端详过，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曾经那么痛苦过。
“小景，对不起。”封蔺的声音很沉重。
安静的气息弥漫着，良久，封斯景突然笑了声，他嘲讽地看向眼前人，又想起他在江北身上留恋的目光，心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十一岁以前他需要的东西那么简单，封蔺都没有给过他，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封蔺的任何，哪怕是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没有任何意义。
封蔺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着儿子那刺眼的目光，把想要说的话又咽回去。
“明天，我送你回家，到时候江南去找你也方便。”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他知道儿子不会反驳，踉跄一下又站直，说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封斯景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闭上眼，似乎有冰凉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他不确定这是在什么情愫下产生的，是对封蔺的恨意还是对江北的嫉妒亦或者是对这个家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