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五条先生。”

五条纪愣了一下：“是你。”

五条纪自信绝对是一个敏锐的人，见过的人不说百分百记得，但也不可能在有语言交流，甚至肢体接触的情况下，没把人认出来。

只能说，眼前这个人，隐藏气息的能力超绝。

“嗯。”胧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罐，放在桌上，“老师，就是这个。”

玻璃罐用一个木塞塞住，裹上蜡封住了，里面是一个焦黑的物体，泡在褐色的液体里。

吉田松阳把罐子拿起来，放在灯光下端详，这像是一个被火烧透的肉块，内里有骨头粘连，看起来像是一个生物，被火焚烧的时候四肢紧缩抱住脑袋，导致大火熄灭后，留下这一坨样貌难辨的物体。

拿出一刀把封口的一层蜡刮掉，屋内的三人瞬间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腐肉被焚烧散发出来的。

抬手把塞子拔开，吉田松阳下意识屏住呼吸，随后才靠近，挥手细细闻了闻。接触到空气，原本平静的液体仿佛突然被加热，咕嘟咕嘟地冒气泡，那个黑色的尸块也跟着挣扎，像是要裂开来。

吉田松阳把塞子塞回去，随手拿过一张油纸盖住，在外侧绕了几圈细麻绳，算是暂时封起来。

五条纪察觉到诅咒的气息，略带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跟我们猜得差不多，是人类和咒灵的胎儿。”吉田松阳叹了口气，“已经有人形了，身上同时有人类和咒灵的气味。”

最近江户境内出现了几起女性消失的案件，原本是警察在查，但是警察局那边查到第一个女性消失，是在江户边上的一个村落。那里有一名女性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孩子，身上开始散发出浓烈的诅咒气息，吸引了咒术师的注意，随后这名女性就消失了。

负责案件的警察上报给了幕府，幕府高层商议过后，一边在咒术界放出消息，另一边给奈落发布了新的任务，叫他们分别去查。

即便猜到是有咒术师在利用人类和咒灵结合，真看到实物的时候，五条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拿起玻璃罐，仔细端详，问道：“死了？”

“大概。”

这种事情还从未有人做过，而且有了实体的咒婴，能简单地划分“活着”还是“死”吗？

吉田松阳不好确定，他思索片刻，说，“胧，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是。”胧的声音低沉平和，仿佛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当时我跟另一个咒术师一起进入地下室，现在一层绕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

胧踩在被烧黑的地板上，脚步刻意放重，显得沉重又笨拙，一层胡乱看了一圈，就抱膝站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那个，不然我们走吧，好像也没什么？”

“嗯？下面还有一层，你不去了吗？”另一个人的声音轻快许多，听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拿着手里的手电，朝着胧的方向闪了闪。

胧就着那点灯光看过去，对方同样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衣，戴着一顶足以遮住全脸的黑色帽子，这是咒术师想要隐藏身份时的常规打扮，没什么特别的。

胧摇头：“不想去了，连五条家那个六眼小鬼都说没有活体了，我们还费那劲干什么？”

“保守起见，我还是想下去看一眼，不然回去家主怪罪下来，可不是好受的。”

“好吧，那我陪你下去。”

“不用，你不想去尽管去忙自己的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好。”

胧不再试探，转身离开，脚步声由重到轻，直到完全消失。等出了塔楼的门，他就立刻隐去气息，重新掉头，隐入黑暗中。

遇到松阳之前，训练他的人，总说他是天生的杀手，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胧隐藏在黑暗中，一点声息也无，到了地下二层，他躲在一个可以纵观全局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咒术师在黑暗中忙碌。

他毕竟是普通人，没有五条悟那样超然的视力，只能模糊地看到人影在动，像是在收集什么东西。

很快便把一个物体塞在怀中，离开了。

等人走出一段距离，胧打开手电，站在那人原本的位置，发现地下室中央的桌子上，有一小块的地方，完全没有燃烧的痕迹。但是其他区域，则全被烧成黑炭，拿手一抹，几乎就要散架。

桌子周围散落着一些灰烬，胧拿手指捻了捻，像是衣服布料燃烧残留下来的。

拿出相机迅速把这些痕迹拍下，胧又抓紧时间追了出去。

似乎是担心有人追踪，那个咒术师七拐八拐，绕了好大一圈，才终于放心走向正确的方向。

胧不动声色地一直跟着，一直走到一个占地很广的庭院，跟了进去。

————

“……这个人做事很谨慎，等到自己卧室才又把东西拿出来。”

吉田松阳：“然后你就趁机偷出来了？”

“嗯。”

“你有拍到那个人的照片吗？”既然这个东西从一个猜测变成实物出现在眼前，除了这玩意的生死，五条纪自然更关心幕后的人。

胧摇头：“没拍到，但是这个人，我们都见过。”

“谁？”

胧拿过笔记本，打开浏览器搜索，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照片以及介绍。

“加茂宪伦。”

吉田松阳一愣，这个人倒是意外又不意外。

这些年，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作为咒术界的正统，都拥有极其强大的祖传术式，在咒术界平分秋色。

如今，五条家重新诞生了“六眼”，禅院家因为那严苛的制度，以及对咒力和术式的重视和提升，保持着强大的实力。

而加茂家，其祖传术式，是一种通过操纵血液进行战斗的术式。即便威力不容小觑，但是血液的供给，始终是一个问题。

这么想来，也确实只有加茂宪伦有这个动机。

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

既然是加茂宪伦操作的，那其中肯定用到了那由血液来操纵的术式，是用血液注入了母体还是咒灵？

吉田松阳目光重新落到那个玻璃罐子上，隔绝了空气，罐子里的液体和黑块全都安静下来。

室内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吉田松阳拿起罐子，递给胧：“重新用蜡封好，尽量做成原样，放回去。”

“放回去？万一他继续作案怎么办？”

“怕的就是他不继续了。”吉田松阳解释道，“江户内一共失踪了五名适龄女性，算上最初的一个，就是六个。现在只有一个咒婴诞生，并且没有成型，那他肯定会继续试验。如果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他就此收手，那几名女性会怎么样？或者，他转移阵地，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短时间不露面怎么办？”

五条纪：“……”

“天色晚了，我先告辞了。”吉田松阳补充道，“这段时间，麻烦安排人盯好加茂宪伦。”

“放心吧。”五条纪点头，“吉田先生，慢走。”

吉田松阳拒绝了五条纪安排的车，重新戴上面具，往回走。途中路过了坂田银时刚刚下车的地方，看着灯牌发呆几分钟，还是没有走进去动手揪那个小兔崽子回去。

等他回到暂住的院落，胧已经回来了，笔直地站在他的门口，见他回来喊了一声，把手里的信封递过来：“老师。”

松阳叹了口气，虽然猜到会是这样，但也太快了些。

————

坂田银时在游戏厅里，就像老鼠进了米缸，游戏币不要钱似的往里投，但总是进多出少。

五条悟看着原本小山一样的硬币，一把把人推开：“行不行啊你，起开让我来。”

“靠，看不起人啊，你来你来，我看看你多厉害。”坂田银时连输十几把，心里也窝着火呢，气鼓鼓地起来把位置让给他。

偏偏五条悟还真的相当有运气，游戏机到他手里，就跟不是同一台机器似的，哗啦啦往外吐硬币，看得坂田银时眼睛都红了。

“我还就不信邪了。”

坂田银时在旁边重新坐下，玩旁边的机器，摸起五条悟赢回来的硬币就往里投。

一个赢一个输。

但是最终，赚钱的比不上败家的，筐里一个硬币也不剩了。

五条悟拎起筐就敲在坂田银时脑门上：“再去兑一筐。”

坂田银时掏出钱包，往外倒了倒：“没有了，你呢？”

“……”今天这情况，五条悟根本没想起来要带钱。

但是那么多硬币，这家伙全给输进去了，这对吗？

五条悟越想越气，直接飞起就是一脚。

兜里没钱，只能靠两条腿撇回家。

距离太远了，一直到深夜，两人才重新回到五条家门口。

五条悟推开门：“太晚了，要不今晚……”

“不用。”一个多月了，这条路坂田银时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他朝身后站在门口的五条悟挥挥手：“明天见。”

五条悟：“明天见。”

坂田银时又溜达回去，悄然推开院落的门，又悄悄关上，准备回自己房间。

路过吉田松阳卧室的时候，坂田银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银时。”

已经深夜，吉田松阳没有开灯，只是在桌案上点着一根蜡烛，如豆的烛光随着呼吸微微摇晃，只能照亮一片很小的区域。

坂田银时走过来，看他桌面上摆弄着一盘棋，棋盘上散落着黑白的棋子，黑白交杂，却又各自占着棋盘的四角。棋盘中间的位置，是一颗黑色的棋子，身边围着两颗黑棋一颗白棋。

坂田银时不懂围棋，看不懂局势，只是看着蜡油从烛台上滴下来，伸手推得远了一些。

“松阳，心情不好？”

“有一点。”吉田松阳从棋盘上抬头，拿过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他，“你的第一个任务。”

“是什么？”坂田银时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整个人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纸上的信息，又看着吉田松阳。“松阳，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见他看完，吉田松阳拿过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苗一点点地将纸张烧成灰烬。

那纸上明晃晃地写着任务目标的名字——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