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凤已经很懂得随遇而安。环境与人这种命题,早有先哲们将鸡汤挥洒的满世界都是。
适者生存。
重新套上世家贵女的壳子,王喜凤也慢慢拿捏着萝莉探春的心态。
探春不同于其他人之处,在于她奇特的身份地位。她是庶女,本应该跟迎春一般默默无闻,可偏偏王夫人抬举她,下人们也不敢怠慢这位三姑娘。她在姐妹中脱颖而出,自然备受瞩目。盯着她的人多了,行事便该谨慎些。这还没算赵姨娘,那就是个定时炸弹,最是受不了怂恿挑拨,一点点不注意就可能是一场风波,回回都让探春下不来台。
王喜凤也搞不清,是不是正是赵姨娘这样令人一目了然的愚蠢,王夫人才容下了她。贾政不止赵姨娘一个妾室,据说周姨娘就不是赵姨娘这种粗俗风,只可惜无儿无女,在后宅几乎是隐形的。
可话分两面,赵姨娘能专宠这么多年,真的蠢笨至此?王夫人喜欢粗粗笨笨好掌控的人,或者她正是投其所好也未可知。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狡猾。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这种弯弯绕令人头秃,王喜凤也没有探究的必要。毕竟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身演技还一般,玩心机怎么比得过贾家这些浸润内宅多年的宅斗高手?
这日,王喜凤正给自己排学习计划表,外头通传说小鹊来了。
小鹊是赵姨娘的丫鬟,相对于小吉祥的孩子气,她算是得用的。赵姨娘不好三天两头来姑娘们的住处,平日若有什么话,便让小鹊跑一趟。
小鹊进门福了一礼问了安,便开门见山道:“姨娘说,太太的妹子一家进京,家中也有年纪相仿的姐妹。”
这话传的没头没尾,小鹊也没多留,自有侍书送她出去。
探春对于赵姨娘这样的传话,总是啼笑皆非。赵姨娘每日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消息自然灵通。可囿于她自身条件,并不能很好的把握重点,传来的消息总是七零八碎,还摆出一副“我为你操碎了心”的慈母心肠。探春劝也不听,还不得不领情。
看来,宝姐姐就要登场了。
照赵姨娘的盘算,王夫人的亲戚自然不能得罪,能交好就交好。别看她给贾家生了一双儿女,实质上她依然是半奴半主的身份,跟她生气时骂贾环一样,“上不得高台盘”。一家子都是贾府的奴才,她哪来的胆子跟出身王家的王夫人叫板?王夫人作为正室,若想拿捏她这样的妾室,不过抬抬手的事。
贾府的奴才都懂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赵姨娘哪里不明白贾府的爷们个个只懂享乐不知上进,远不如王家有权势,贾政都要多敬王子腾几分,她自然知道该巴结谁。
赵姨娘虽然自认为洞悉了其中的关窍,却不敢跟“管”贾环一样在探春头上指手画脚。毕竟,贾府的女孩儿金贵,不仅王夫人担着教导之责,贾母还将她们养在荣庆堂,根本轮不到她一个侍妾教养。便是贾环,也是王夫人不肯对庶子上心,本就有那么点放纵的意思,赵姨娘才摸到了边。
事实也的确如王夫人所料,跟在贾母身边的探春在姐妹中一枝独秀,而跟着赵姨娘打转的贾环形容猥琐举止荒疏,将赵姨娘的粗俗学了个十成十,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象。
谁来也不影响王喜凤那颗努力学习古典文化的上进心。她有时候还想,若是这种神奇的经历发生在高考前,她高考语文的分数怎么也得多个十分八分?曾觉得佶屈聱牙的古文,如今读来并没有令人蒙圈的困惑,反倒觉得字字珠玑,唇齿留香。
一个人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下久了,便会熟悉和接受这样的现状。王喜凤自我感觉良好,说不得啥时候就能假模假式冒充一下才女。
在贾母那里请安时,黛玉和宝玉时常打机锋,出口成章那种,贾母图热闹,一向不插嘴。余下三春要么不吱声(迎春和惜春),要么随声附和几句(探春),大多数时候都是背景板。也就史湘云来了能多添一份生趣。
对于薛家进京一事,府中消息灵通的都有耳闻。毕竟薛蟠闹出了人命官司,虽说有贾雨村从中周旋,该有的打点功夫省不了。王夫人知道,凤姐必然也要知道,贾政王子腾等人都是知情人,中间多少个环节能漏出消息来?何况,薛家进京也不是需要保密的大事,贾家下人一向奔赴吃瓜前沿,啥都爱分享给同好,这不就满府皆知了?
姑娘们都挺淡定,只是好奇了一把八卦中心的主角团,以及据说品貌一流的薛家姐姐,之后该如何便如何。
不淡定的是宝玉。他向来跟姐妹们亲近,如今听说又有亲戚上门,还有个相当出色的女孩儿,早就飞扬起来,缠着王夫人问了许久薛家诸人。
王夫人自然乐得宝玉跟她娘家姐妹亲近,而不是时时与那林大姑娘混在一起,便将先前薛姨妈来信中提及的某些篇幅掐头去尾说给宝玉。直到房内掌灯,要陪老太太用饭,这才起身回荣庆堂。
黛玉见他消失了一阵,只当有旁的事,便随口问了一句:“做什么去了?”。哪知宝玉听了却支支吾吾,反倒引发了黛玉的疑心。
不说宝黛又生了什么龃龉,他们有气都是私下里互撒,断不会在老太太跟前闹的不好看。反正第二日两个都告假,没上学。
贾环也想依葫芦画瓢,却架不住有个从不听他瞎扯的妈,不仅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还分分钟就要告到贾政跟前去。贾环哪里是能扛住贾政家法的硬骨头,只得灰溜溜收拾东西往学堂奔。
也难怪贾环的形象不大好,不是添油加醋告刁状就是跟婢女们眉来眼去还始乱终弃。赵姨娘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不知不觉传递了太多负面情绪。
贾母等人看不上赵姨娘,也看不上跟赵姨娘如出一辙的贾环,宝玉跟贾环的待遇更是云泥之别。赵姨娘无力改变现状,也不懂得教养孩子,反而将这些对上头偏心眼的不满发泄在贾环身上。张口下流种子,闭口蛆心的孽障,换了是贾兰大概率已经自闭了。
贾政是个上班族,除了点卯就是跟清客们吟诗作对,一向不懂得教养孩子。他对贾珠是高压,对贾宝玉是责打,对贾环却多了一丝宽容。可惜贾环当不起这份宽容,反倒因为疏于管教而走歪了心思。
贾环上学,身边跟着的便是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若是平常人家,便要称一声舅舅。可封建时代等级森严,国公府的主子断没有当奴才的舅舅。赵国基能跟在贾环身边当差,已经是赵姨娘一人得道之后为娘家拉拔的好处。
转眼,薛家人进京了。
金陵官场流传的四大家族,也就薛家在金陵稳扎稳打,在京中没有根基。此番薛姨妈带着儿女进京,也是薛家在她丈夫去世后越发不堪。
薛姨妈一个寡妇,在家族事务处理中天生就缺乏发言权,薛蟠又是个纯粹的纨绔,根本没继承他父亲一星半点的精明强干。无奈之下,薛姨妈只得收拾细软,打算进京投亲靠友。否则,不出三五年,她们这一房便要被族里吃干抹净,啥也剩不下。
薛家虽说不想到手的肥肉飞了,却依然忌惮贾王两家。只看薛蟠打死人却不慌不忙的样子,便知背后有人撑腰。
话说薛家顺利启程,一路走走停停,待弃舟登岸,马车行至荣国府门前,王夫人早得了消息,带着媳妇姑娘们在二门相候。
两姐妹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小一辈的姑娘们各自见礼,王喜凤在一群i人中勉强当个e人活络气氛。黛玉本就因薛家有好女之事跟宝玉有些不快,如今得见真人,也起了比较之意。一见之下,那薛姑娘果真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睛。旁人如何不知,她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宝玉。
宝玉早就看呆了。
照例,宝玉这般年纪,本该虽贾政在外院招待薛蟠。只是他向来不爱这些,贾母也习惯了他在内宅跟姑娘们一处,竟没一个人察出不妥来。
薛宝钗早就从母亲那里知道贾家这位宝玉的痴性,心理准备做的足足的,只彼此见了礼,便与探春等人寒暄。
黛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薛大姑娘确有其过人之处,也难怪舅母对其赞赏有加。便是一见她就觉得亲近的宝玉,如今见了薛氏宝钗也成了个呆子。黛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即便是个难得的美人,这还在人前呢,怎么就露出这副傻愣愣的样子,平白惹人笑话。
王喜凤自然也察觉到宝玉的猪哥样。虽说他只是单纯欣赏,并没有亵渎的意思,可当着客人的面走神,本身就失礼了。幸而王夫人与薛姨妈寒暄完毕,两姐妹拭着泪携着手一道去见贾母,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往荣庆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