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了解了，都是安排可信的自己人去查的，放心。”

几天后，魏灵把这些天来调查出的相关文书拿给符净看。

符净第一次这么想爆粗口，又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脏话能让自己平静。

她甚至中间停下几次才能继续看下去。

这次当地政府确实不当人，符净捏着拳头想，只是革职完全不够。

她想让他们付出更多。

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的感觉很不好受，符净更不敢去想那些被压在底层的群众无路可走绝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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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灾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影响，家家或多或少有些存粮，但渐渐的人都食不果腹，家禽被杀了作吃食，野菜树皮被挖了个干净，实在走投无路的冒险去后山抓野禽，不过大多九死一生。

就算侥幸带回来了吃的也坚持不了多久，有的动物身上带病，传给当地人后又死了一批。

或受了伤，没及时医治。

“我们查到了当地政府对此做出的举措。”

魏灵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情。

不多时，她说：“家里有关系的还能找来被官老爷关在自家院子的大夫，剩下的只能靠身体硬抗，要是被抓到犯病，直接在后山那边烧了。”

符净的呼吸有些颤，但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她只想尽快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为什么……朝廷那边收到的消息里伤亡人数都是正常的。”

魏灵用“你知道的，官场上的办法就那几个”的表情回复了她，两人很久都没说一句话，只在自己位置上想着如何能找到更多证据。

她们人少，经验也不足，这些官员这么肆意妄为，尹都那边大概率也有人兜底。

她们出身皇城，不能轻易给出承诺。

“那个官员……”符净正想着上次看到的场景该如何向魏灵描述。

“前些天在家里上吊自杀的官员在公用的菜园子曾经阻挡过一个中年人偷菜，他随口建议了一句去后山，没想到那人真去了，带伤回来，不久就死了。”

魏灵总是第一时间知道符净所想。

“是我们在那户人家里见到的过世老人。”

“所以他当时要救的就是那个小一点的遗体是吗？怜娘的哥哥？”

“……嗯。”

那个官员为什么突然自杀她们还无从得知，大概率和这位老人的死有关，但符净总觉得还和当地政府脱不开关系。

“我要继续查下去。”符净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但她觉得必须这么做。

魏灵只是说了句“我陪你”然后一直和她并排坐着从天黑等到天亮。

符净想说别和她趟这趟浑水，想说自己杀的人够多本来就不清白，但她说不出口。

她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依靠魏灵。

“我……”

直到有人来敲门，符净都没有说出那句话，外面的用人语气正式：“净平公主，早膳到了，我家老爷请您来一同吃。”

符净将手覆在魏灵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上，她摇了摇头对外边说了句知道。

放心，她对魏灵做出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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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漫自在梦里的知觉越来越少，梦不像以前一样清醒，她开始大段时间完全代入认为自己就是符净本人，视角切换也越来越不频繁。

但疲惫感和以往并无不同，甚至对精神更加折磨。

这次她直到梦中天亮才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觉得自己被悲伤浸湿了，连情绪被点燃都变得费劲。

她做了很久都没做过的梦，梦里来到了很久没来过的地方。

“你干什么吃的？！能不能学学你姐！”

姐姐在家的时候还会帮她说回去，张漫自突然发现漫音出国后她在家里连张嘴都变得困难。

她只听清了这一句，往后的话一句也没听到，但似乎同步传到了她的脑中。

张漫自转头，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幕：

是她以前的房间，她很久没这么清晰见到过了。只是墙壁上的挂画褪去颜色变成黑白，本来笔直的边框开始歪七扭八地上下左右晃着，滋生出更多黑色的线虫。

缝合线被扯断，细小的针开始无目的在房间里窜，扎在她身上却立刻不见了踪影，连针孔都没留下。却让她感到细细密密无处不在的疼，没有伤口所以无法言说。

张漫自看不见眼前人的脸，却在他们凭空出现的一瞬间知道他们的身份。

母亲的嘴变成望不到底的白色，房间里的小说诗词被泼出的硫酸溶解，黑乎乎的粘稠一团被母亲摸样的人大张着嘴吸入腹中。父亲摸索着在墙壁上挂起黑白地图，他的脖子之上很空，在一旁的展示橱柜里变成了小火车的头，无休止地开着画出无限符号。亲戚朋友，她几乎能认出天花板上的每一双眼睛。张漫自还是只能躲在房间一角，她感觉到有人在拍她，转过身却只看到没有根的手臂，仅仅是通过手指上下摆动就能让她实实在在看到失望。

没有人打她，但她的心脏抽疼。

她宁愿有人打她，起码能看到红色的血。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不仅仅是循环了，在一片数落之中，张漫自看到了她未来的唯一道路。

是没有奖状铺成的道路，但它们通向同一个终点。

那终点同样是黑白。

她想开口对父母说自己真的没有爱好，但意欲开口时才发现上下唇粘连在一起，外人看不出来，但张漫自感觉到喉咙被眼泪填满。

她被扔在了没有光的水底，连呼救都做不到，只能感受着缓慢而来的窒息。

被黑色勾线笔涂满的窗玻璃上从蝴蝶一样的裂痕中心开始，透明的线往四周蔓延。张漫自几乎是毫不犹豫一拳砸在玻璃上，声音不是清脆的，很闷。

——洞口还是黑色。

张漫自握住被细碎玻璃扎满的手，感受着鲜血流动一时间感觉喘不过气。

她甚至觉得血液比她这个人还要鲜活。

她希望在梦里能够闭上眼睛。

“嘟——嘟嘟——”

“……”

“喂？刚睡醒吗，没睡好就再睡一会儿。”

“没，”因为梦，张漫自声音还有些冷甚至发虚，她努力调整了一下继续说，“刚醒，怎么了？”

张漫音笑着，声音都让人觉得明媚。

“我在你宿舍楼底下，收拾收拾下来，这几天跟姐姐出去住。不用着急啊，小心磕着碰着。”

张漫自看了一眼时间，因为做梦出的汗让她在气温不错的中午打了个寒颤。

她眯着眼睛看了时间：

十一点了。

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好像越来越麻木了。